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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第2页）

三日来，宫中流言纷纷，皇太后疯了。陛下死于大火，皇太后禁受不住致命的打击，神志不清，疯言疯语，甚至举刀乱砍。前日夜里，砍死一名宫娥，一刀划过背部，鲜红的血从大殿一直流到永寿宫外；昨日午后，举剑追杀两名宫娥，从永寿宫一直追到御花园，最后刺进一名宫娥的腹部，宫娥落入阳澄湖，腥赤的血染红一潭寒水。

姑姑真的疯了，整日赤足散发，白衣单薄，有如厉鬼转世，令人惊怕。所有内监与宫娥皆远离永寿宫，只有阿缎伺候左右。

姑姑抓住我的手腕，五指森白，微泛青光：&ldo;阿漫，你听，枫儿在叫我呢，我要去找枫儿。&rdo;

她作势欲起，我连忙按住，笑道：&ldo;是啊，枫儿在等姑姑呢，姑姑要快点赶上枫儿，不然就见不到枫儿了。&rdo;

&ldo;枫儿在哪里？&rdo;姑姑茫然四顾，苍然双眸含着热泪，&ldo;枫儿被太后送走了，跟阿漫一起走了，到扬州去了，我再也见不到枫儿了……&rdo;

姑姑的记忆时断时续，有时记得一年多前的事，有时记得近来的风波，有时谁也不认识，自她看到陛下焦炭似的尸体开始，她便是如此。其实，暗中下迷药的同时，我命人在姑姑的酒杯上抹上无色无味的失心散，当夜即会发作，只是轻度而已。

霸天阙天净沙（3）

我端来一杯温水，让姑姑喝下，姑姑舒眉一笑，笑靥明丽。我盯着姑姑悲伤的眉眼：&ldo;姑姑为何回来呢？在乡下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是很好么？回来了，也是物是人非，这天下、不再是凌氏的天下了。&rdo;

&ldo;我要回去，我不能让陛下耗尽一生的皇朝基业落入枭雄之手。&rdo;姑姑身子一僵，眉目倏然拧起，眸色已然改变，冷冷的尖利。

&ldo;放眼幽幽青史，陛下是我的夫、我的君、我的天！&rdo;姑姑目视前方，深邃的目光落在粉壁下矮木几上的青花海水穿花云龙纹贴狮首方觚，&ldo;陛下御极十有五年，不迩声色，仅有一后三妃，子嗣单薄；平素恭敬俭仆，龙城上下，皆是节俭之风。虽无耀古铄今的彪炳业绩，陛下已经忧勤惕厉，殚心治理，甚至寝食难安，夙夜焦劳……&rdo;

说到此，姑姑的玉颊上缓缓流下两行清泪，那是为自己夫君的不平与悲愤：&ldo;饶是如此，大凌王朝亡于陛下之手，教陛下如何面见先祖先皇？&rdo;

是的，嘉元帝能文能武，英毅果断，励精图治，勤于朝政，不应是个亡国之君。然而，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勇气，只能让人感喟与敬佩，并不能改变什么。虽勇气可嘉，却注定落得一个亡国的下场。

&ldo;枫儿登基为帝，我好开心，阿漫，你知道吗？枫儿当了皇帝，可是，枫儿只有十岁，什么都不懂……&rdo;姑姑抓住我的手腕，一根根的手指捏得紧紧的，忽然激动道，&ldo;可恨唐王豺狼之心，他是枭雄，是枭雄！我要帮枫儿，我不能让别人欺负枫儿……&rdo;

我轻声问道：&ldo;姑姑，你知道枫儿喜欢当皇帝么？&rdo;

姑姑的脸上怒色乍然而起：&ldo;喜欢么？不喜欢也要喜欢，枫儿没有选择。&rdo;

我抬手插好姑姑发髻上的累丝嵌宝石叶形金簪，暖暖的阳光下、红蓝珠玉泛出冷寒的利光，金黄的石叶微光晃动，散出刺目的芒色。我轻笑：&ldo;我也没有选择……姑姑，这支金簪很漂亮，就让它一直陪着姑姑，好么？&rdo;

姑姑干脆道：&ldo;阿漫喜欢的话，就拿去好了。&rdo;

瞬间，双眸湿润了，我垂下眸光：&ldo;姑姑对阿漫真好。&rdo;

&ldo;这么久了，枫儿怎么还不回来？阿漫，一起去御花园看看。&rdo;姑姑固执的起身，纯白的棉衣围出她单薄的身子，腰身空空落落的，不胜一握。

我猝然抓住姑姑，&ldo;姑姑你不能走。&rdo;

姑姑转身望我，眉目微凝：&ldo;不能走？你想要做什么？&rdo;

我摸出一把精巧匕首，冰冷的银光一闪，晃在姑姑的脸上，切入姑姑的眼底，冷冷重复道：&ldo;姑姑不能走。&rdo;

姑姑的脸色骤然惨白，步步后退，瞪大的双眼闪动着惊惧的芒色：&ldo;你……阿漫你想做什么？&rdo;

我步步进逼：&ldo;姑姑别怕，阿漫送姑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枫儿会在那里等着姑姑。&rdo;

姑姑迷惘的呢喃着：&ldo;枫儿，枫儿真在那里吗？&rdo;她朝我摆手，惊骇的摇首乞求着我，&ldo;别过来，别过来……&rdo;

嘭的一声，青花海水穿花云龙纹贴狮首方觚被姑姑碰倒触地，瞬间碎裂，清脆的碎声尖锐而过瘾。姑姑尖叫一声，凄惶地拔足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