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嘻嘻笑起来。
小孩子笑像是小鸡,咯咯咯咯的,在这样天地都变色的时刻,他的笑声,令人难过。
他还太小,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
他还太小,对人家的种种丑恶,都尚不知晓。
汤怀瑾望着孩子,突然觉得心酸又欣喜,在这样悲喜已经不分的时刻,该怎么做,他很迷茫。
南瑜没了,消失在这山水间,对汤怀瑾来说,其实也没什么。他要做的,就是送所有害死她的人下地狱,包括他自己。
没有想过要逃避责任,无非就是一死,他不怕的。
可是孩子。
南瑜那么爱孩子,她为了孩子,什么都不怕的。
如果放这样小小的孩子一个人,汤怀瑾明白,他就算是以死谢罪,也无法得到她的原谅。孩子身上的毛绒衣服柔柔的,这种面料是南瑜之前仔仔细细选出来的,摸在手里,又软又糯,让孩子半点都不会觉得负担。
汤怀瑾抱着小熊,慢慢地埋下了头。
南瑜说过自己的成长经历痛苦,没有父母的人生对她来说,是一生都难以挽回的遗憾。所以小熊不可以。小熊要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活泼天真不明白痛苦是什么滋味。
她不在了,汤怀瑾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想要做的事情做好。
他们的小熊,不该再承受父母曾经受过的苦。
汤怀瑾将头埋在小熊层层叠叠的衣服里,哭的难以抑制,对着孩子,他只能不断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宝贝儿,我没能守护好你妈妈。
小熊那里知道这些人之间的暗潮,他只当汤怀瑾在跟他玩。用手推着汤怀瑾的头,看他不动,还趁机对子汤怀瑾吐口水,然后做了坏事没被发现似得呵呵笑。
何修仁叹口气,对已经哭起来博晖说:“多亏还有个孩子。”
博晖嗓子都梗住,“妈的,这孩子也是惨,还不会说话,亲妈就没了!”
沉沉的叹息,飘散在风中。
南瑜已经可以下床。
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有了一定的认知。
这里是沪上最老旧的城区。小小的弄堂,来往的住客都是半生的邻居,彼此都很熟悉。王心语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阿嚒阿婆,这里住的人,她都认识。
“她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要不是东家阿嚒给我一口饭,西家阿婆喂我一口汤,我活的不会有现在这样好。”
南瑜点头。
人间是不是有分层?
当然是有的,南瑜就像坐上了直通车,从一层调转直下到了另一层。
好似跟汤怀瑾在一起那时的生活,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一样。她彻底脱离了所谓的‘上层社会’,处在满是烟火气的市井人家。
南瑜挺喜欢这里的气氛。
这里老人居多,据说年轻人都去了城市中心,去工作,去追求更好更快速的生活。
像是被快速发展的社会抛弃的一个小社会,这弄堂里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弄堂口阿婆卖的馄炖,还是两块五一碗,破破烂烂的小摊子,根本连运营执照都没有。但是味道出奇的好。
阳光晒在弄堂里。下面一层走人,上面一层层的竹竿子,上面晾晒着衣服、裤子,甚至还有谁家的香肠。
阳光好似对这里都优待,又暖又黄的照射在坐在弄堂口打盹的老人家身上。
南瑜渐渐恢复了心情。
人生原本就是有千百种样子,这里的生活,慢又平,就好像外界的风起云涌,跟这样毫无关系似得。房价涨到多少了,这里的人不关心。股市是涨是跌,跟这里的人好似也没什么关系。
王心语说:“我们这里原本是国家大厂的家属区,九十年代国企改制,下岗了一批,撑了十年,彻底倒闭。自己有本事,年纪还轻的,早都出去自己谋生路了,现在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混吃等死的。”
说起来好似很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