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好可怜的,他的富贵足以泼天。
可这般有钱的人,在心如死灰的漫漫长夜,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朋友,陪他抽一根烟。
你聋了吗?
宛如耳光拍来,炸出一记爆裂声响。
万姿下意识一闪,桌上那只水晶花瓶堪堪擦过身侧,甩在墙上撞得粉碎,伴随丁竞诚的目眦欲裂和声嘶力竭
我叫你滚啊!
推门而出,是另外一个世界。
隔绝方才的错乱疯癫,装饰纯白门窗的走廊一尘不染,消毒水味道若有若无,一切静谧得近乎诡异,仿佛是天堂预演。
唯有高跟鞋用力踩在瓷砖上的足音,扯破死一样的沉寂。
但腔内一声声卜卜心跳,混合零散急促的气息,比她的步伐更乱,更烈。
Donna
不理迎上来的钟先生,万姿径直进了厕所。妆面犹存,她甚至没法用凉水激脸,只能双手支着洗手台,定定锁住镜中自己。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即便颠簸跌宕的心潮,如何拉长也无法平复。
容颜未改,她仿佛重回八年之前。有那么一刻,她恍然还是被丁竞诚当众戏弄的小女孩。
不曾改变的,还有他永为居高临下的上位者。
需要她时,用权势做引诱;不需要她时,她连狗都不是。
思虑如麻,漂浮模糊,直至被极细碎的泣音打断。万姿抬眼,望见最远处的隔间下,露出一点衣料,是辨识度极高的琥珀色皮草。
也是丁竞玲的妈妈,平素养尊处优的贵妇,此刻正如被剥去躯壳的软体动物,坐在厕所地板上痛哭流涕。
不是主治医生,不是家族话事人,她签不了任何一张账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也无人安慰,无人理睬。
伴着孱弱哭腔,万姿静静收回目光。不知不觉,情绪已渐渐重回平稳。
悲伤溶成水滴,再汇聚成黯色海洋。在灰败的背景里,只有那一角大衣矜贵如常。
只有皮草是璀璨的,只有金钱是不朽的。
补全残妆,再涂口红。万姿再次直视镜中人,面无表情,目如点漆,她到底比八年前的自己锋利。
小时候,她开出租车的父亲说过,整个城市最好拉客的地方,莫过于民政局和殡仪馆。
因为面对大喜大悲,人不太会计较小钱。
Donna,帮忙的事
万姿甫一出厕所,果然钟先生还在等着。他刚赔笑开口,就被她快速截住
怎么?你是说,丁竞玲跪下来给她男朋友口交,被《即刻周刊》拍到照片,现在需要我帮忙撤掉吗?
你们丁家怎么好意思?
钟先生年过半百,平时一副绅士派头,显然被她的直白击中得一愣。
抓住机会,万姿步步紧逼:你刚才就站在门外,你没听见丁竞诚怎么骂我吗?
Donna,竞诚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回过神来,钟先生神情无奈,帮帮忙
凭什么要我帮我就帮,要我滚我就滚?万姿冷笑,音调拔高,撤照片可以,那个记者我熟,一句话的事情,我一分钱不要,你让丁竞诚滚过来给我道歉。
Donna,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把她拉到僻静角落,钟先生低声:给你蓝玺的5%,搞定这件事,好不好?
她负责丁家的蓝玺楼盘推广项目,总预算三百万。换言之,只要花钱买通阿Ken撤一张照片,她几乎可以净赚十几万。
我还真不要钱,我就要丁竞诚道歉。然而万姿听而不闻,甚至扫了眼表,我跟你讲,媒体流程我知道,还有两小时刊物进厂,印出来再想改,神仙都救不了你们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