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轻舟抵达伶仃洋暗礁群。接应的林啸早已等候多时,面色凝重:“裴公,大事不好。三日前夜里,确有一艘冥航舰短暂靠岸,停留不足半个时辰便离去。留守的归墟甲士虽未遭攻击,但集体陷入昏眠,醒来后记忆空白。经查验,地火枢机结界破裂,龙蜕核心失踪,且……”他顿了顿,“浮玉岛坟茔中的莲叶,少了一片。”
“果然是通过魂契偷取。”陈九渊沉声道,“那人以特殊法器模拟梁公气息,骗过守陵军感知,再借梦境通道潜入裴昭记忆锚点,完成窃取。手法极其高明,非一人之力可成。”
“是谁?”裴昭问。
“我能追踪。”老南海公的声音再次从玉符中传来,“龙蜕核心离体后仍会散发微弱共鸣,只要它未被完全封印,我便可顺脉寻踪。但它最后信号消失在……鄱阳湖底。”
众人皆惊。
鄱阳湖乃五水分汇之地,水下地形复杂,更有前朝沉没的战船舰队遗骸遍布湖床,历来被视为禁地。更重要的是,那里曾是梁公兵败自沉之处,传说其佩剑“断鸿”仍插于湖心石柱之上,守护一段未竟之志。
“他在引导我们。”萧景珩喃喃,“这不是单纯的盗窃,是一场仪式的开端。对方要把龙蜕核心带回梁公陨落之地,完成某种逆转??让旧日英魂成为新乱世的祭品。”
裴昭沉默良久,终下令:“备战。我们入湖。”
十艘改装战船组成编队,携重型渔网、火油罐与特制铜铃(可震散水下幻象)悄然驶向鄱阳湖腹地。途中,裴昭再度入梦。
这一次,他看见沈知微独自跪在政事堂偏殿,面前摆着一份密诏,盖着高元裕私印。她泪流满面,却提笔签署了调令??神策军十万精锐即日起程,秘密南下,目标:剿灭“伪政权”,夺回“天命之器”。
“你不该签的。”梦中裴昭站在她身后。
沈知微回头,眼神悲凉:“我知道你是对的。可若我不签,柳无羁便会以谋逆罪名将我全家下狱。我只能拖延时间……为你争取七日。”
梦醒时,裴昭立即修书一封,交由信鸽传往洛都方向:“寒烟,勿信任何自称来自广州的使者。若见红旗逆挂城门,即刻撤离。七日内,鄱阳湖必现转机。”
与此同时,湖面风云渐起。
当舰队驶至湖心三角洲时,异象突显:湖水由清转赤,如血弥漫;湖底传来阵阵钟鸣,似有无数冤魂齐诵古咒。忽然,湖面中央升起一座巨大水柱,柱顶悬浮着那枚失窃的龙蜕核心,周围环绕七具身穿梁公旧部铠甲的枯骨,手持残兵,围成北斗之阵。
一道身影踏水而来,白袍猎猎,竟是那盲眼老道士!
“裴昭,萧景珩。”他开口,声如洪钟,“你们可知为何历代双圣皆不得善终?因天命不容共享!‘两仪同命’看似共生,实为互噬。今日我将以梁公遗骨为引,龙蜕核心为媒,唤醒‘天罚之眼’??选出真正的唯一主宰!”
“疯子!”陈九渊怒吼,“你以为你能操控龙蜕?它认主不认强!”
老道士冷笑:“我不需它认我,只需它毁掉你们其中之一。”
话毕,他双手结印,七具枯骨同时抬头,眼窝燃起幽蓝火焰。龙蜕核心骤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直射天际。刹那间,裴昭与萧景珩同时惨叫??他们感到彼此的生命正在被强行剥离,一方增强,另一方便衰弱!
裴昭体内金光暴涨,几乎要冲破皮肤;而萧景珩则面色灰败,嘴角溢血,身形摇晃。
“不!”裴昭挣扎着举起竹简,《承平律》在光芒中自动展开,“我以万民之约起誓:权力不属于任何人!制度高于个人!若有一人妄图垄断天命,纵为双圣,亦当共弃之!”
竹简迎风燃烧,灰烬化作金色符雨洒落湖面。与此同时,萧景珩强撑最后一丝清醒,抽出青铜虎符另一半,与其拼合,高喝:“南海东海,一体同心!兵权归律,不归君王!”
双符合一瞬,天地骤静。
龙蜕核心剧烈震颤,金光分裂为二,重新平衡注入两人体内。七具枯骨哀嚎崩解,老道士狂喷鲜血,踉跄后退:“不可能……你们竟用凡人之约抗衡天命?!”
“这不是天命。”裴昭一步步走向水柱,声音坚定如铁,“这是人心。你忘了,梁公当年为何兵败?不是因为不够强,而是因为他孤身一人。今天我们有两个,三百个,三万个愿意为之牺牲的人。这,才是真正的龙蜕。”
他伸手握住龙蜕核心。
没有灼烧,没有反噬,唯有温暖流淌全身。
湖水褪回清澈,钟声止息。老道士欲逃,却被归墟甲士虚影从湖底拽出,沉入深渊。
黎明破晓,阳光洒在归航的舰队上。裴昭怀抱龙蜕核心,伫立船首。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
北方,神策军仍在南下;洛都,博弈尚未终结;而体内那道金光,依旧时冷时热,提醒着他??共生之路,步步如履薄冰。
但他不再畏惧。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走向风暴。
身后,是三百将士的刀锋,是千万百姓的灯火,是苏寒烟临行前那一句:“不要一个人扛。”
江风浩荡,吹动衣袍猎猎。
他轻声说:“敬光明。”
萧景珩举杯相和:“敬共生。”
历史的一页已被掀过,新的篇章,正在血与火中徐徐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