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屋”不再只是倾听之所,更成了“狩猎场”。每一场真诚对话,都是一次清剿行动。人们被告知:你的每一句话,不仅疗愈自己,也在净化世界。
于是,更多人鼓起勇气走入其中。
北境极寒之地,一名退役军官颤抖着说出当年下令焚烧疫区村庄的真相。话音落下,他胸口一阵剧痛,随即咳出一枚黑砂,落入收集器中。
西荒沙漠,一位母亲坦白自己因恐惧拖累家人,曾试图溺死患病幼子。忏悔之后,她发梢飘落一颗尘埃,如烟消散。
三千言屋,十万倾诉,七日之内,竟回收四粒残片。剩余三粒,却迟迟不见踪迹。
萧炎知道,最后的较量,必将发生在最深处。
那一夜,他独坐井边,焚诀运转至极致,主动敞开意识屏障,任由天地杂音涌入脑海。他在赌??若“守门人”真要选他,那就来吧。
子时三刻,寒意突袭。
他眼前景象骤变:不再是山谷,而是一座巨大的灰白钟楼,矗立于无边荒原。风如刀割,却无声。他抬头,见钟面指针依旧停在零点,而塔顶之上,一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另一个“萧炎”。
面容相同,眼神却冰冷如霜。黑袍加身,左手握着断裂的焚诀玉简,右手持那把锈钥。
“你错了。”黑影开口,声音是他自己的回响,“你以为言语能救世?可你看,多少人因倾诉而崩溃,多少家庭因真相而破碎。沉默不是压迫,是保护。遗忘不是背叛,是慈悲。”
萧炎静静听着,忽而一笑:“你说得对。倾诉确实会带来痛苦。可正因如此,它才是真实的。而你……不敢承受真实,所以选择亲手扼杀它。”
“我不是扼杀,”黑影冷道,“我是终结混乱。我要让所有人回归平静??无需挣扎,无需悔恨,无需爱,也无需痛。”
话音落,锈钥插入钟门锁孔。
轰隆??
钟声未响,心弦先裂。
萧炎感到一股巨力撕扯灵魂,过往记忆如潮水倒流:药老陨落时的无助、美杜莎离去时的孤独、父母失踪前的最后一瞥……所有他曾压抑的情感瞬间喷涌,几乎将他吞噬。
但他没有退。
他盘膝坐下,任泪水滑落,低声说:“是,我很痛。我怕失去,我恨无力,我曾无数次想逃。可正因为痛过,我才明白什么是活着。你说你要保护世人?那你告诉我??一个不会哭的人,还算人吗?”
钟楼微微震颤。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萧炎继续道:“我不是要消灭痛苦,我是要让人有权利感受它。你说沉默是慈悲?可一个母亲十年不敢提死去的孩子,那是慈悲吗?一个战士带着愧疚活一辈子却不敢道歉,那是慈悲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凿进虚空。
“真正的慈悲,是允许人脆弱,是给伤口见光的机会。你怕混乱?可你知道吗?每一次倾诉后的平静,都比你制造的死寂珍贵千倍!”
钟楼开始龟裂。
黑影怒吼:“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执念太深的凡人!”
“我是凡人。”萧炎站起身,直视对方,“所以我才懂得什么叫挣扎,什么叫选择,什么叫??宁愿痛着也不愿麻木地活着!”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卷录音带??那是轮椅女子随身携带的原始母带,记录了第一句被听见的忏悔。
“听听吧。”他说,“这才是我们走这条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