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茫茫大雪天,有一支不到三十出头人数的马队,从东边遥远的地方一路西行而来,去往那座已经近在眼前的边关重城,而那座遥遥在望的边城城门上方,大大地写著两个古体字,凉州。
这支马队之中,多数人都是一身劲装长衫的武人造型,人人手提长枪,腰间佩刀,身形壮硕,五大三粗,眼带杀气,一看就是常年练力的军中行伍,且必是劲旅。
在这支马队中间的位置,有个年岁不大的小妇人,怀里还抱著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小脸皱皱巴巴,看起来就像是刚出生不久。
楚元宵此刻浮在高空之中,如同天上仙人,凡人不可见,少年低下头去,却能看得见人间点点风雨如骤。
楚元宵在看到这支马队的时候,就立刻猜到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因为他既能看得见地上那支冒著风雪打马急行的马队,同时也能看得见从四面八方潜行而来的一大堆意图杀人的白衣。
马队刚刚行至那座其实已是他们此行终点的山坳中时,剎那间就被四方赶来的杀人白衣给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滴水不漏!
对面人人白衣蒙面,混在风雪之中,让人眼,更让人心惊。
原本还在疾行的那支马队行伍当真非凡俗之辈,在看到自己一行被人打了埋伏的那一刻,並无一人露出慌张神色,所有人立刻提韁勒马,马蹄瞬间皆停,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更无一点嘈杂声音,人马齐喑,而那名马队领头的武將则直接一声暴喝,“列阵!”
二字如军令,三十多名马上武夫瞬间策马围出一个圆环,將那个抱著襁褓婴儿的小妇人护在了中间,人人抬起手中长枪,一手握住腰间战刀的刀柄,直面那群白衣“雪人”。
对面,那些早已埋伏在此,等候多时的白衣人中,有唯一一个不曾蒙面的年轻人,白衣白靴不说,手中打著的那把白纸伞上也没有任何装点,整个人在这漫天风雪之中,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白梅,几於融入天地之间。
那撑伞年轻人站在山坳一侧的小山头上,笑眯眯看著那个一脸冷肃的马队武將,继而微微勾起薄唇,勾勒出一抹亲切和煦的温润笑意,道:“雄远將军,前次一別至今,这才不过三个月而已,千难万险重重关隘,你们却已经从石磯洲跑到了这礼官洲来,跑的確实够快!可你麾下这整整一个百人队,却也死得只剩了眼下这三十出头的人数,我都不得不讚嘆一句,你们倒也是真尽力!”
说著,撑伞年轻人又笑容玩味看了眼那个被护在人群中间位置的小妇人,还有她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那个孩子,道:“不过是一截无根之木而已,是不是府中子弟都尚未可知,你如此固执又是何必呢?”
那面容冷肃的武將闻言,定定看著那个满脸笑意的年轻人,脸上並无任何犹疑之色,只是沉声道:“他具体是什么人,並不是本將该管的事!我辈武人既然领了军令,就必当尽心竭力,恪尽职守!”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那年轻人闻言挑了挑眉,抬起一只手掌,轻轻拍了拍握住伞柄的那只拳头,便算是为那武將鼓掌了。
“將军豪情高义,云舟不得不佩服,只是今日既然我已到了此处,又刚刚好堵住了诸位的前程,那么我身后这座凉州城,你们怕是就都进不去了。”
那武將闻言,面色坦然,对於年轻人轻描淡写的言辞並未反驳,因为双方实力悬殊已是不爭的事实,既然强辩已无用处,又何必白白失了气度。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中长枪,直指那山坳上的年轻人,朗笑一声,傲然道:“我甲字第九营,上至將军,下至军卒,从来就没有贪生之辈,当死则死,何惧之有?”
那个撑伞的年轻人,看著对面那三十出头的行武中人,个个都是一脸决绝的无畏神情,他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什么別的事情,竟突然有些感嘆地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有些复杂。
“难怪他们都说那座千里联营,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我还一直不信,不过今日得见诸位豪情,云舟到底还是相信了。”
那武將此时却不说话,手中武备也没有任何要放鬆的跡象,全军列阵,已准备好了死战到底。
那年轻人缓缓倾斜手中白纸伞,抬头看了眼天上风雪,复杂的面色也愈发地沉重,摇头嘆息道:“可惜了,你是领了军令的,我则立过生死状,所以今日你我之间,大概就是非死一个不可…”
“不过,能与各位英豪疆场对阵,此乃云舟的荣幸,某更拜服於各位的无畏乞丐,但请诸位放心,今日过后,每有逢年过节,我必会给各位壮士烧几摞纸钱,再送几壶好酒,有请诸位一路好走!”
武將看了眼那年轻人,缓缓点头说了一句“多谢”,而后瞬间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猛然前跃直衝对面,身后那三十多人爭相云从!
此刻冲阵,若能衝出重围,那个婴儿就还有一线生机,但若冲不出去,自然万事皆休。
同时,那些三层又三层围住这三十多人马队的白衣,也同样开始与之对冲!
两方人马几乎是瞬间就撞在了一处,刀光剑影,雪舞翻飞,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只有金铁交击声响彻整座山坳之中!
那个撑伞年轻人站在小山头上看了片刻,突然抬步缓缓走下山坡,穿过人群往那个抱著婴儿的小妇人跟前走去。
一路上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对面那些负责护卫的军中武夫,包括那位领头的武將在內,一个个便开始不断从马背上跌落,並且在落地之前就已气绝身亡,不留一个活口!
这一手在明面上虽无剑招,但对面那三十行武军卒,人人都被一剑封喉!
年轻人一步步穿过人群,最终走到了那个小妇人面前,他低下头看著那个面容不算俊秀,却无半分怯懦表情的女子,淡淡道:“他们是军中武人,军令大如天,可以理解,可你不过一介女子,何必如此?活著不好吗?”
即便是到了此刻,这个小妇人已然是深陷重围,也是一行人中除了那个婴儿之外唯一的一个活口,但当面对那年轻人的问话时,女子只是低头看了眼怀中婴儿,眼神就更加坚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