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雪啊。”
栖栖仰头望天,雨丝迷蒙稠密,却也淋湿不尽片片鹅毛般的雪花。
谢参商默默地看雪看人,他浑身一阵发冷发颤,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q市的雪和以前一样大。”
他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窗边女孩立马紧张地回眸。
栖栖折身走回谢参商床旁,双手搭在被角,眼神关切:“怎么咳得这么狠?我们还是等天亮再看雪吧,现在夜这么深了,就好好休息吧?”
“不咳咳咳不要。”
手握成拳紧紧抵着唇口,谢参商咬唇哧哧咳,咳嗽之势猛如烈火,喉咙又痒又疼,骨头间更是如百万只爬虫在蠕动噬咬。
谢参商一秒都等不得。
他泛红的眼眶里沁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他轻轻着住栖栖的衣角,哀求:“沈栖栖,我好疼好疼,怎么办”
栖栖两个多月以来从未见过谢参商这样脆弱到崩溃的模样。
他已挺过一次次不堪折磨的化疗。
每次上手术台前他都面无表情极了,回病房醒后却会永远对她第一眼笑,调侃她无措的表情。
现在,栖栖在谢参商脸上恍似看到某类弱小动物遍体凌伤的痛苦具象化。
人类是种极易共情的动物,遑论栖栖这样敏感力强大的孩子。
她慌张地扯来纸巾擦谢参商的泪水,纸巾湿透一张又一张,病人的泪随他的无能为力一直淌。
指腹被反复沾湿,温凉的泪液淋得栖栖心肺冰冷,她甚至感到腰腹都在发软,唯有表情是千方百计掩盖后的镇定。
这种时候,她总不能软弱地跟着一起
哭。
那只会使场面更糟。
她想,谢参商现在或许需要同伴的温暖和正向情绪反馈。
“没事的,没事的。”
外间的雪愈下愈大,不过片刻之间,雪色倾天覆地,窗玻璃乌蒙灰暗,隐隐透出的室外白光。
室内的栖栖在混乱中听到树枝被雪压断的一声脆响,她忽地回过头,看见漫天大雪。
床上的病人陷入梦呓般的呢喃里,他吐出的每个字都超出栖栖的明白范围。
——谢参商已经开始回忆他伶仃的童年和不堪的苦痛里。
他回念家乡,用家乡话叫爸叫妈,用他的小名和承诺挽留一切伙伴和尚未逝去的父母。
栖栖听不懂他说话的内容,但听出话里的沉重和悲伤。
听闻,拥抱能给人安全感。
人类天性相近的心隔着两副柔软的胸腔,亲密地靠在一起,就能消融所有残忍的病痛和冰冷的恐惧。
“没事的,没事的。”
于是栖栖两只细瘦的臂轻轻环住少年瘦如骨柴的身体,温暖的脸颊贴近他泪湿的脸,五指纤柔拢住少年的手,缓缓相近,缓缓安慰。
“我在呢,谢参商。”
“谢参商,我在的。”
张医生说过,得癌的哪有不疼的。
要忍,要有人陪。
手术室里不能消灭癌变的部位,但在病房里可以增强忍受的力度。
直至大雪转小,路灯一盏盏地全部熄灭,天边露出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