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佛生踏踏实实睡完一个好觉,天色已渐晚,他从浴池里爬出来,手脚皮肤已经被泡得发皱。
他不禁想,如果宋长岭知道他错过了暗杀自己的最好时机,不知该是什么表情,他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日落黄昏,长街行人匆匆,神色凄迷,身后二楼妓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客人们相继涌入。
他们先在一楼洗个澡,然后就去二楼快活,倘若最后还剩下些力气,便去弹子房打两杆。
不管何时何地,总不缺身上有钱,能日夜潇洒的人。
陈佛生在楼前抽根烟,吹吹凉风稍作清醒,随即动身前往广运赌坊,准备看看有无倒霉鬼能赚个盆满钵满,他也好讨个几百块的大红包。
今天是他跟飞叔定下期限的第二天,两万美金还差一半多没凑齐,再加上他还要用钱打点事宜、收买人心,手上没钱是真不行。
在赌坊看场子是个肥差,除了蜈蚣钱允诺给他的一半看场费,更有种种隐性收入。
买的不如卖的精,更别说赌坊这种下九流的所在,只要一迈过门槛,赌徒就成了庄家的玩物,有的是办法让你输钱。
但也不排除真有被福星附体的,从赌坊赢了大钱出来,但这钱是绝对带不走的,届时就需要陈佛生这种人出手,不管是好言相劝还是大马威胁,这钱必须收回来。
这是份美差,空手将一块肥肉从一个碗里抓到另一个碗里,不用费什么力气,巴掌上就全是油水。
天才刚擦黑,但广运内已经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乌烟瘴气至极,所有人都在昏暗的光线中憋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呐喊。
陈佛生前脚才踏入赌坊,周掌柜后脚便迎了过来,“陈爷,您来了,香茗点心已备好,您楼上雅间请。”
陈佛生笑道:“周掌柜,别看你一把岁数,但眼力不错,我还没进门,你就知道我来了。”
周掌柜捋须微笑,“不敢瞒您,我已经恭候多时,一直盯着门外呢,就盼着陈爷您大驾光临。”
“有心了。”
陈佛生进入赌坊,在各个赌桌中间游走起来,东瞧西看,周掌柜寸步不离跟在身后,显得有些紧张。
“陈爷,这楼下聒噪,去楼上吧。楼上不光有茶水,还有美食、白女,比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也有意思多了。”
陈佛生闻言回头看向他,笑道:“我是吴爷请来看场子的,刚来就磨洋工,没这样的规矩。”
陈佛生说得漂亮,其实只是在水里泡久了,想多走动走动,活络一下筋骨。
周掌柜摆手道:“这不妨事,您跟吴爷怎么谈的我不清楚,只知道吴爷告诉我,您来了就是贵客,千万不能怠慢,还是楼上请吧,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
陈佛生闻言心下微沉,请一遍两遍,自己还当他懂事,但一直让自己去楼上,就显得有些别扭了,好像是这大堂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不能让他瞧见。
“赢了就走!没这样的道理,再来!”
说着,不远处响起不善的吵闹,陈佛生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伙计扯住了个穿马褂的客人,不让他走。
那人脸颊瘦长,戴着圆片眼镜,既斯文又阴鸷,他道:“怎么?这就是广运的待客之道?只赢了几百块钱,就不肯放人了,未免太小家子气!”
周掌柜见状喝道:“干什么?不懂规矩,放人走!”
两个伙计闻言立刻松开手,不再纠缠,长脸客人笑笑,朝周掌柜一拱手,随即甩袖离去。
陈佛生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问道:“要不要我出手,把钱拿回来?”
周掌柜赶忙摆手大笑,“陈爷这话严重了,只是输个千八百块钱,我们广运还不放在心上,倘若没人在我们这里赢钱,今后谁还敢来光顾?您楼上请。”
面对他再度相邀,陈佛生不再拒绝,同他上楼时,居高临下,回头观察大厅,只是一眼,目光便瞬间聚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