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刘沧野看到了曙光,忙不迭点头重复,“和那匹黑马一样的骏马。”他偷偷瞥一眼男子,发现他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心底不由有些发毛。
女孩“咯咯”欢笑,“这可是大实话。”她头枕上马腹柔软长毛,“爹,你看他可真会说话。”
“谢大爷饶命。”刘沧野忙道。以后别撞在我手上,不然定当百倍奉还这些痛苦与羞辱,他恶狠狠地想,嘴里却道,“还有这善良漂亮的小妹妹,大恩——。”
“谁要饶你性命?”女孩奇怪。
“刚才——”刘沧野张口结舌,意图辩解,却被“踢踢踏踏”的杂乱马蹄声打断话头。男子乐不可支,说道,“美言畜生几句就能换你一条狗命?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红橘不是畜生,红橘是骏马。爹是坏蛋。”女孩双手叉腰,气呼呼道。
“你想让他怎么死?”马蹄声更响,男子提高声音。
“我不知道。”女孩想了想,“他有说过红橘好话,应该把他舌头好好留下。”
头顶艳阳高照,刘沧野却觉如同置身于黑暗之中。他想张口大骂,却已无半分力气。
“留下?这天气这么热,会发臭的。”
“不能用冰包起来吗?”
“萱儿,这么热的夏天,哪来的冰?”
“没有冰吗?”女孩惋惜。她思忖片刻,再度露出笑颜,“那把他舌头留给红橘好了。混点草料。”
“即便这样,红橘仍然不能说话的。”男子笑容充满无奈,“不过想来你也不会相信,那就试试好了。”他双眼转向刘沧野,温言道,“你逗得萱儿这么开心,我会赏你一个痛快的。脖子还是心脏,自己选吧。”
我会选你和那小贱人的脖子。“他的脖子,行吗?”刘沧野指着傻蛋,恐惧地讪笑,“一命抵一命。用他的命换我的命,求求你。”他又磕了个响头,“求求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男子嘲弄道,“我会杀了他。在你死后为你陪葬。你放心吧。”
不要,他绝望地想。裸露的脖子似已触摸到锋利的剑刃,他闭上眼睛高声诅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将他俩生生剥皮,佐以作料生咽下去,他恶毒地想,似乎已尝到甘冽的血腥味。
“爹!”女孩突然惶急地大叫。
冰冷的杀意顿时止住,刘沧野偷偷睁眼瞧去。女孩一脸厌恶地盯着渐渐逼近的十几人,十数男子骑在马上,众星捧月地围在三个年轻人周围,谨慎地提防着眼前两人。
“那姓申的讨厌鬼,你在跟着我们?”女孩率先发难,学足大人口气斥骂。
那群人停住马匹,骑在前面的一个矮子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俩欺软怕硬的废物。除了这种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的垃圾,你们还敢欺负谁?”那群人哈哈大笑,矮子续道,“还敢自称是父女双煞,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女孩气急,“爹——,这讨厌鬼骂我们!”
男子冷笑,“姓申的,莫非你嫌长得太高不成?”
那矮子看上去至多不过四尺锄头,这句话顿时直击他死穴。他哇哇大叫,“兄弟们,这父女俩多次破坏我们营帐,又盗走我们储备的钱财盐粮。堂主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们今天割了他俩头颅,拿回去换白花花的银子,如何?”众人轰然应好,然则马匹却是又朝中间挪了几步。矮子又遥遥喊道,“那个小乞丐,我们今天要抓的是这个恶贼,你躲开些。”
怔了怔,刘沧野才意识到矮子正和他说话。最好当场杀了这两贱人,他边想边往地上缩去,顺势偷偷压住男子裤脚。
矮子做了几个手势,其余人马指挥马匹冲锋。他轻吹了声口哨,胯下马匹停下脚步落在众人之后,转了个弯朝女孩奔去。
男子几乎同时发出口哨声,系在树桩上的黑马用力挣扎,却甩不掉那一大团束缚。“萱儿,快走。”男子大叫,同时朝黑马抛出手中利剑。女孩跃上马背,催促小马朝男子奔来。
枣红小马来到眼前。男子奋力一跃,却被刘沧野抓住裤脚,拉了回来。男子大怒,全力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刘沧野飞出丈余,他头磕上破碎瓷碗,里面的二十余枚铜钱四下飞散。
黑马前蹄竖起,忽地又低下头颅。利剑划过一道圆弧,正中套马的绳索,将其一割两断。它猛然摇头,叼起插在地面的利刃,带着它朝男子奔去。男子高高跃起,反身落在马背之上。也不见他有啥动作,长剑便已回到他手中,笔直地指向紧追而来的马群。
铜钱落地的“叮叮当当”声还未消散,马匹已托着女孩、男子,带着那群人消失在视野之外,只剩下矮子慢悠悠地使唤着马,走到他面前。
“多谢……前辈救命。”刘沧野压住恶心干呕,拖着几欲散架的身体跪倒地面。
矮子毫不客气地挥挥手,“好说,好说。”
刘沧野深吸口气,咸湿的空气涨得胸口直疼。他四下看看,傻蛋双手抱拢置于膝上,头枕在上面,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他忆起刚才的羞辱,鼓足勇气,忐忐忑忑道,“前辈能否……能否收我……收我为徒?”
矮子怔了怔,倏然爆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东西。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也配让我教你武功?”
刘沧野呢喃道,“可是……刚才……您……”
“哦?没错,我的确救了你。”矮子耸耸肩,讥嘲道,“我和那俩傻子有仇而已。若非能激怒那父女,你一个渣滓的贱命干我何事。”他笑眯眯地竖起小指,“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滚吧。”
你会为此付出性命的,矮子!他又立下誓言。刘沧野手脚并用,慢吞吞地把散落一地的铜钱聚拢。只有十二枚,另外九枚不知去处。少了一盘牛肉,或者一碗浊酒。他吞了口口水,肚子又疼又饿。
一只脚踩上他手掌。“拿过来!”矮子命令。
铜钱堆在手心,半寸高,九钱重。刘沧野把它递给矮子。用以填饱肚子的馒头和菜汤也飞走了,他嘴角尝到几许苦涩。
矮子拨了拨铜钱,“就这些?”他把钱币塞进袖口,“就当饶你一命的买命钱吧,你也只能值这么点。”他大笑着翻身上马,朝他同伙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