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指缝,李氏双眉微蹙,“这么说,你觉得自己做得一点没错?”
夜风呼呼吹过,忍冬冻得牙关直抖,背脊绷得直直的,实在不想认错,发自真心地问:“女儿只是不明白,阿娘说我不该和那老货动手,可是阿娘方才也动手了。”
这话倒把李氏说笑了,反问她:“那你看见那刁奴还手?”
“这倒没有。”忍冬飞快答了一嘴。
等了半晌,没听见李氏说话。自己低头胡乱琢磨,片刻后领悟过来,也许这就是阿娘说的做主子的威严?
可是不对啊。
对方不把她视为主子,她自然没有阿娘的威风,家里唯一一个有威风的祖母,又瞧她不顺眼。再不靠自己的拳头,真要让人把自己欺负到泥土里去?
况且,她不是全无打算。
这些年,打过的架再给十双手都数不清,很是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与其一个个击破,不如揪住起头那个,先往狠了揍上一顿,其余的也就不敢乱动了。
所以,她打狠了姓刁的,其他人才不敢来找麻烦。
祖母看灯回来一定会罚她,打发到乡下庄子做粗活,她是不怕的。
至于叔母,她有一笔银钱,已经交给灶房上一个心善的仆妇,十天半个月,叔母吃食上短缺不了。必要时,还能上庄子给她报个口信。
她的名字里虽然有个“忍”字,但不忍这样的窝囊气。
打就打了,做就做了,这就是她的性子。
不过阿娘说的也没错。
她很清楚祖母是怎样的人,会找叔母不痛快的,除了祖母还会有谁?冷静下来想想,事情做得还不算十分漂亮。
廊上的风一阵凉过一阵。
忍冬搓揉膝头,没多久鼻尖冻得微微泛红,她望着门上雕花出神,面对突如其来的尊亲教训,其实开心大过悲伤。
“阿娘不说话,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竖起耳朵等着,却没听到回应。讪讪地憋了片刻,才把话往外挤。
从小到大,她没有与人告过状,也没为自己鸣过不平。横竖没人理会,没人为她主持公道,又不能说给病弱的叔母听,久而久之,对表露自己的心绪显得十分生疏。
一开始支支吾吾,到后来说得顺畅起来,才大了点声。
祖母不喜欢她与叔母,阖府上下,但凡有头有脸的仆妇,没有不趁机来踩一脚的,祖母见谁作践了她们,不生气,反而高兴。
从小到大,她就没住过一间正经屋子,不过也不常住在这里,乡下农庄那间茅草屋她更熟悉些,一到雨天,得拿四五个铜盆接雨。每晚安置之前,得用笤帚扫一扫炕角,有时能扫出巴掌大的蜘蛛。
老鼠她不怎么怕,蛇也见过。
庄上的人总笑她没娘,叫她野丫头,佃户家儿子见她生得好些,常来招惹她,踢了铁板,转而对她身边婢女下手………那是她第一次与人打架。
她若不要强一些,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忍冬说了半天,意识到自己眼眶发热,立刻止住不说了。她唤了声娘,回过头,满怀期待与忐忑。
身后院子寒光泬寥,一轮打磨过的明镜远远悬在夜穹,和她两两对望。
除此之外,院子清冷寂寥,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阿娘不知何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