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帝国,京城临安。??? ??????u乂。?????? ????
有个一身儒衫的中年文士,双手拢袖,缓缓从城东崇新门进入城中,一路穿过丰禾巷,兴礼坊,再经过一座的河上小桥走到河对岸,下桥后开始转道向北,顺著那条名为延河的城中河流一路向北而行,去往城北的社稷坛。
燕云帝国社稷坛,皇帝行社稷大礼之所在,每年仲春与仲秋,皇帝都会亲自在此祭祀社稷二神,祷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帝国基业万年太平。
各地山水神灵分布四方,牧守辖境,根据皇帝陛下祭祀时的祷辞依令而行,顺应四时变化,调配山水气运策应治下百姓春种秋收,护佑万民。
社稷坛建制地基由五色土建成,用料用水皆来自燕云帝国五岳四瀆,藉此与帝国千万里山水疆域之间產生联繫,各地山水神灵也会因此与这座社稷坛之间遥相呼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人间礼制,代代相传一脉相承,某些规矩,总有道理。
中年文士缓缓走到那座甲士林立的社稷坛外围地界,有位军中武將披甲兜鍪,就站在文士停步不远处,躬身静候,大概是已在此地等待了这文士许久。
此刻,武將虽已见到来人已至,但脸上表情並无太多变化,只是快步走到文士身前,躬身抱拳道:“叶先生,陛下已在社稷坛等候,有请先生大驾。”
今夜皇帝出行一事並未声张,实属秘密移驾,此举意味著今夜在社稷坛,皇帝陛下的所有言行,都將不会出现在由內史省起居郎专司记述的皇帝起居註上,就更不会有哪怕一字一句见诸於青史,是实实在在的不见春秋。
那个中年文士由那位披甲武將在前领路,一路畅通走到社稷坛拜殿门前,武將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收拾,然后便理所应当守在了殿门前,背对殿门,按刀而立,犹如门神。
中年文士对此恍如未觉,脚步不停独自一人进入了殿中,正好看到那位燕云国主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內,在贡台前静静凝视著大殿对面祭坛上那根江山石,许久一动不动。
二人之间,一时寂静。
又过了片刻,燕云国主並未回身,只是在看著那根代表社稷二神的石柱良久之后,才终於缓缓开口道:“叶先生,今天咱俩就不聊那些虚言了,朕想问一句,关於承云帝国的那座太庙,先生觉得如何?”
文士微微沉默了片刻,隨后坦然道:“为了让自己喝到的是最好的美酒,就去往別人酒碗里吐唾沫这种事,古来有之。”
皇帝闻言有些讶然,轻笑道:“叶先生今日这句话倒是让朕见了先生真性情,也让朕不得不怀疑,先生是不是也怕那史官的錚錚铁笔?还是说『君子慎独』一事,在先生这里不太灵光?”
那位叶先生听著皇帝陛下的调侃,只是淡淡笑了笑,並没有开口回答这种都不值得拿出来说的问题。
皇帝对此也不深究,毕竟这只不过是末节而已,他隨即转过身来看著文士,笑道:“大约是在一年前,鸿臚寺那边与那马鞍渡口谈了笔买卖,回来后就递了份奏章给朕,说是要请朕將我燕云帝国的彩云买卖託付给那座渡口,往后我们便只需要跟著分钱就成,渡口一我们九。”
“朕觉得这买卖听起来还不错,但有时候又觉得好像不太好,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燕云帝国之所以富饶,並不只是因为它座落在石磯洲,也不仅是因为捏了那其中一份铸幣之权在手中,这座以財力闻名天下的三品帝国,其实与金釵洲的那个此时已然国破,皇帝也已战死的檀渊国有些相似,因为燕云帝国同样有一份令天下侧目的独门买卖,叫做彩云锦。
数千年间,燕云帝国有一批代代独门单传的黄道婆,俗名叫织女,擅长豢养灵蚕,纺线织布。
这些织女养出千年以上的金蚕,几近成妖,其吐丝製茧就如同一枚金蛋般极为珍贵,再將那金蚕丝再辅以燕云皇室独掌的一门仙家秘法,织就出来的丝绸锦缎便能色彩炫丽,灿若云霞,故名为彩云锦。
江湖上还有一些广为流传的说法,称这彩云锦有水火不入,万法不侵的功效,用之製成的仙家法袍自然就更是上乘绝品。
当然,这个“万法不侵”的说辞,其实是有些水分在其中的,不过是有心人为了赚更多钱在手的一个夸大说辞而已,但即便是有六七成的水准,也足够让无数江湖修士趋之若鶩,梦寐以求了。
让鸿臚寺那边以如此之大的一桩破天富贵去作为鱼饵,去引诱那马鞍渡口咬鉤,可见眼前这位皇帝陛下为了做成某些事,实打实是下了何等高昂的血本。
叶先生对於皇帝说的那桩买卖不置可否,有些读书人其实不怎么在乎钱財,只觉得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所以他並未对皇帝的问题给一个明確的回答,反而转了个话题。
“陛下是觉得燕云帝国先前押错宝了?”
皇帝闻言笑了笑,隨后又嘆了口气,“若是太平时节,错了也就错了,朕倒是也不怎么在乎,可如今却不行了,毕竟这燕云万里疆土,亿万百姓都是要指著朕这个一家之主让他们吃饱饭的。”
“南边的金釵洲已经彻底沦陷,但那异族当然不会就此罢手,贪得无厌、贼心不死是事实,只看他们下一步是要西进还是北上,若是那颖山陈氏与许川姜氏先对上异族,朕兴许就还有时间,可若是对面直接北上,那么这整座石磯洲內,首当其衝的便是我燕云帝国。”
“当年先祖创业,为了国家长治久安选择了偃武修文,大兴文教,这本是件好事。可如今时移事迁,生逢乱世,满朝重臣却找不出来几个懂兵法的,朕总不好差遣太学里那几位大学士、教书先生们去坐镇两军阵前吧?”
中年文士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儒家门人可以隨意开口的,但他心里当然也清楚,要真说打架,燕云帝国的战力確实不如礼官洲的那座承云帝国,更比不上兴和洲的那座三品青云。
皇帝大概也没希望文士对此有什么说法,只是摇摇头继续道:“朕其实也是犹豫过一段时间的,只是后来觉得青云的那帮人大概不会乐意让朕攀亲戚,他们当年既然能仅仅因为一句话,就强弓硬弩、铁蹄快刀犁了一遍兴和洲的整座陆地,那么这样的强硬帝国,朕怕是也高攀不上。”
“除此之外,朕有耳闻说青云的那位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再加上他们那位国师,大概也是不允许朕用这种小手段的。”
皇帝苦笑一声,“可万一將来大势有变,朕总要想辙给我燕云皇室留些血脉下来,先生觉得对也不对?”
中年文士此刻的面色有些凝重,“陛下当真觉得承云的那位就好说话?更何况那个小姑娘身后还站著一座西河剑宗,恕我直言,陛下此举…恐怕会有隱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