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鄙视你,Paul,你已经做得非常棒了。”舒湘温柔地说,“我常常觉得,你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现在来夸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不是夸你。”舒湘摇摇头,“见过最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么?深度抑郁的那种。除了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干,眼珠都无法转动一下,如果不管他们,最后他们会烂死在某处。”
“……”
“……还有那些自杀者,这个我不说了,你有过这种经历。虽然事情过去十多年了,可我真庆幸你能闯过来。”她笑了笑,“你看看,你现在多么出色,真的是当年那个垂死的皇帝么?”
“可是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这一切。”方无应忽然哑声道,“这是我花了十年功夫,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我不能眼看着它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谁说的?谁说它定会化为乌有?”舒湘盯着他。
“……他们知道我是谁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看待我么?还会把我这个‘队长’当作他们的自己人?他们……难道不会在心底窃笑?或者……”
“为什么他们会笑你?谁又给过你这种证据?”
“……可我听得见。”方无应盯着墙面,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它就快要响起来了。”
“Paul。你在把什么时候的嘲笑,搬到你现在的耳畔来?”舒湘继续温柔地问,“此刻,只是此刻,你究竟活在什么时间里?”
再次,深深的沉默。
墙上的钟一点一滴往前走,长针还差一格指向十二点。
“一个小时了。”
舒湘看看钟,点点头:“嗯,真快。”
她起身去书柜,从里面抽出一本书:“给你的。《WutheringHeights》,这是70年代企鹅出版的一套精装,印制比如今的好许多。”
“多谢。”
“喜欢希刺克厉夫?”她笑笑。
方无应没回答,他端起杯子,把里面的水喝光,然后放下杯子,站起身:“又把旧东西翻出来了。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舒湘也起身:“如果它还没好,翻出来就是正确的,不然溃烂在里面,更可怕。”
“也许吧……走了。”
“外面下雨,开车小心。”
走到门口,方无应停住,转身看看舒湘:“……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是起到了作用。”
“什么作用?”舒湘的脸上,露出顽皮的表情,“阻止了陛下大开杀戒?小民功劳不小。”
方无应苦笑了一下:“我是说,你起到了堤坝的作用。”
“哦……”
“如果没有这道堤坝,我说不定会冲毁一切。”
“那么未来的目标就是,没有堤坝,你也不会冲毁一切。”舒湘说,“Paul,这也是我最终的愿望。”
方无应静静注视着她,他轻轻道:“再见。”
“下周见,Paul。”
拿着车钥匙,走下楼梯,一直来到楼外,方无应又回头,看了看二楼的玻璃。
鹅黄色的窗帘依然拉着,灯影下,有女性伏案的身影。
“一切都是弗洛伊德的错,是么?”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