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在人柔顺乌黑的发顶落下一个轻轻柔柔恍若羽毛的吻,将人打横抱起之后,更是心疼得要碎了。瘦骨伶仃,嶙峋硌手,轻飘飘得几乎没了半点重量。
一放进床里,立马就被床褥吞吃进去。
谈云烨仔仔细细摩挲过夏棉的每一寸眉眼面颊。
脖颈间有一道细而长颜色极其浅淡的伤痕,像是刀锋割过去留下的。
颈后覆盖腺体的一小片皮肤有一小片类似注射过针剂的青色痕迹。
左手掌心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长出的嫩肉不甚平整,颜色很新,其中一道更是从大拇指根处直贯整个手掌,似乎再深一点,这双会给他温柔擦拭疗伤的手就这么生生断掉了。
本就微微深立体的眼窝深陷得厉害,眼睑下一片沉郁的乌青。
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夏棉,哄小孩似的,修复碎裂的珍宝似的。
心痛像海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滚滚袭来。
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让他最钟情的一幅明艳的画褪了色,让他最怜惜的一件稀世珍宝碎出了痕,让他最迷恋的一朵小棉花没了柔韧的勃勃生机枯萎凋零了呢。
密密麻麻的疼惜和怜爱在胸口炸开,谈云烨眼眶酸得发了红,为什么他已经长大了,却还是保护不了他想呵护的一朵花呢。
夏棉这一觉睡得安然,全无梦魇。
没有满身的腐肉和蛆虫,没有母亲歇斯底里地狠掐谩骂,没有江渡横醉醺醺暴戾的鞭笞暴打,没有江雪墨恶心厌恶的目光和凄厉绝望的呼救,没有谈云烨冷淡的转身离开,也没有俞骁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留情地射出一发发子弹和他虔诚地献上千疮百孔血淋淋的心脏……
一切都是纯纯的黑,却并不令人感到恐惧绝望,是一种纯粹宁静安然的感觉,就这么一直睡到了天光大亮。
他好好地洗了个澡,去衣帽间拿了一套他以前经常来玩留宿时留下的衣服。纯白的棉T恤,浅色的牛仔裤,帆布鞋。
谈云烨推门出来刚刚好就撞见这么一幅画面。
清清爽爽,白净含蓄,又明艳娇美的一朵小棉花。
一如那时还在温城总是一身洗得褪色、白衣飘飘的小小清隽少年。
“我们今天去梅子果园吧”,他笑着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微微潮湿的发梢,眉眼清润得犹如嫩芽尖上的晨露,“正是梅子成熟的时候,我教你做梅子果酱。”
他在仞城亲手种在花丛里的西红柿应该又到了成熟的季节,红艳艳得反着诱人鲜亮的光。
尝起来会是沙沙的,甜甜的,一吸,丰润的汁液会顺着手腕一路蜿蜒而下。
小悦总是会吸得干瘪瘪咬痕完美不流一滴,而他的嘴巴总是会肿得麻麻的。
佘阿姨会埋怨似的递上一盒纸巾,笑话他多大了吃东西还往外漏,姚叔会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开出花在旁边打哈哈。
那样吵吵闹闹又平淡温馨的地方,回不去了,也做不了番茄酱了。
那个会送他樱桃番茄和小星星的人,为了保护他,碎了。
还有那个总是神色坚毅冷硬不辨喜怒、却在视线落到那片千娇百媚的花丛和鲜艳欲滴的西红柿时,明显得眉眼柔软到不可思议的人,为了保护他,倒了。
多想多想,多想多想,他们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他。
那样,雪上不会有墨,将军还骁勇地在战场无往不利横扫千军。
夏棉眨了眨眼,将眼眸里的潮湿雾气收敛回去。
谈云烨指尖都软得颤了颤,原来怦然心动是可以无数次重复轮回的。“好。”
那片果园离得并不远,就在立江别苑不远的后面,外围还种着一圈桂花树,面积并不过分得大,
却是谈云烨自己亲手一棵棵种上去的,精心培养,除了带着夏棉来玩过几次,没带任何人来过。
等到晚夏与初秋交接的时候,梅子香和桂花香交融在一起,柔柔绵绵地漫溢飘散出去好远,站在立江别苑里,把窗户一推开,送来的温温的风里都是甜甜的花果酒香,好像是夏棉的气息,就好像被夏棉拢在怀里拥抱着亲吻着。
嗅一嗅,就让人醺醺沉醉。
桂花还没开,但梅子已经熟了,一枚枚圆润的小果子坠在枝头,有的已经些微得发了红,有的甚至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们推着小车,一人拿着一个小果篮,将那些熟透发红落地了的一枚不落地捡起,还有那些已经熟了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果子。
最终,捡了半车。
热汗浸透了他们的衣衫,踩着正午的阳光回去时,两个人满身浸染的潮热香气,都不知到底是夏棉的信息素,还是梅子果香。
如今的厨房宽敞明亮,一应俱全,没有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也没有用来接滴滴答答漏水的盆子,水池也不会逼仄到要夏棉用手肘轻轻撞他一下说一句“挪过去点”,然后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动作就让他心跳加速、耳根发烫、心神荡漾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