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本来也不想管。
他不过是借着邢夫人的名头住进贾家的客人,说是贾家的亲戚,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用的一草一纸都是贾家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管呢?
可是他也不能不管,因为每天午后,他要跟着贾玖屋里的嬷嬷学各种东西,除了诗词之外,还有乐理、香道、茶,当然,还有管家什么的。如今,被薛宝钗挡住了去路,邢岫烟就犯愁了。
他很确定,如果他去贾玖的院子的话,薛宝钗一定会装作偶遇的模样,先跟自己闲聊几句,然后跟自己一起进去。
明明他是被拒之门外的,他也会当成没有这么一回事情。
邢岫烟虽然淡然,却也知道,他绝对不能被薛宝钗缠上。
邢岫烟知道,薛宝钗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今天若是被拒之门外,明天还会过来,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而他却不可能一直都不去表姐的院子里。可若是往前面走,不说荣禧堂后面的那条巷子鱼龙混杂、什么回事儿的婆子、小厮都会往这里走,就是这绕远路的行为,在别人看来,也太过刻意了些。
邢岫烟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去了探春屋里。
探春正坐在窗下给贾宝玉做鞋呢,听见邢岫烟来了,着实吃了一惊。
“邢姐姐真是贵趾呢。”
贵趾踏贱地,蓬荜生辉,本来是一句谦逊的客套话,可是在探春说来,却带着一股子的酸味儿。
探春如何不酸?
他是贾政的女儿,从血缘上来说,他是贾赦的亲侄女,可就是因为一个婢生女,他过的日子,也只比一般的丫头好些罢了。邢岫烟虽然是两手空空来贾家的,还有个不像样的父亲,甚至连亲姑妈邢夫人都是个活死人。可当不得他有个愿意在他身上花钱的表姐。
如今,邢岫烟每季的衣裳比他多,首饰比他的多,甚至连月钱都比他多。因为邢岫烟拿的是老规矩的份例,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而探春只有月钱没有脂粉钱。
听说邢岫烟来了。探春也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二姐姐已经将邢姐姐的嫁妆银子准备好了,有这样的事儿么?”
侍书答道:“回姑娘,是的。听说足有五千两呢。”
探春久久不说话,直到侍书忍不住提醒,他才想起让邢岫烟进来。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道过好之后。分宾主坐下。探春又直直地望着邢岫烟出神。
邢岫烟见探春久久不说话,还以为怎么,连忙道:“三妹妹。你如此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当?”
探春摇摇头,他本想说一声邢姐姐好福气,可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毕竟,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邢岫烟面前丢了面子。
虽然。眼下他已经没有多少资本在邢岫烟面前自傲了。
“邢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邢岫烟看了看探春,道:“三妹妹可知道,宝姐姐在公主殿下面前吃了闭门羹……”
探春忍不住抢白道:“邢姐姐怎么不说,是二姐姐让宝姐姐吃了闭门羹?”
邢岫烟道:“三妹妹。你我都知道,宝姐姐从二姐姐哪里拿走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二姐姐若是生宝姐姐的气,早就将宝姐姐拒之门外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
探春哑口无言。
不止是王夫人,就连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掐着手指算一算,一千万两银子能够办多少事情。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当初,这批财货若是到了王夫人的手里,还能够剩下多少?王夫人的指间会漏出那么一点两点的,给他做嫁妆么?
可是,这批财货却是落到薛家的手里,王夫人能够从薛家拿回多少还是个未知数,更不要说漏出那么一点给他作嫁妆了。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道:“邢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岫烟答道:“明眼人说亮话,字面上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三妹妹,不管怎么说,宝姐姐也是二太太的外甥女儿、娘娘的亲表妹,若是在二姐姐院子外面站得久了,最终丢脸的,可不仅仅是宝姐姐一个人,不是么?”
探春眯起了眼睛,道:“你希望我出面?”
“是。”
“那你应该明白,发作宝姐姐的,其实是公主殿下。”
“但是我们知道,比起宝姐姐,公主殿下更想发作的是谁。宝姐姐也不过是代人受过。”
探春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邢岫烟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