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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章四章 自问(第1页)

然而,对于尚文敏来说,今天就是个得偿所愿的好日子了。作为琉球北山藩的别支,清远尚氏最小的儿子,他留在广府自有其专门的使命。同族的叔伯兄弟们或是北上侍奉天子,或是在外领兵、专断一方。

而他则是在后。。。

江风如刀,割裂晨雾。归航的舰队破浪南行,龙蜕核心安放于特制玉匣之中,由十二名归墟甲士轮值守卫,其上缠绕七道符索,镇压余波未平的气息。裴昭立于船首,眉心七星印已恢复平静,然体内金光仍如潮汐般起伏不定,时而温润似春水,时而灼热如熔岩。他知道,那不是力量的躁动,而是命运在低语??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萧景珩缓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卷残破竹简,边缘焦黑,似经烈火焚烧。“这是从湖底捞起的。”他声音低沉,“藏在断鸿剑鞘内侧,用血书写的密文,需以双圣之血才能显形。”他划破指尖,滴落其上,裴昭亦照做。刹那间,字迹浮现,竟是梁公临终前所录的一段遗训:

>“吾毕生求治,欲以铁血开太平,然终悟:天命不在剑锋,在人心;不在一人独断,在万民共约。双圣非主,乃仆也。若后人执权柄而忘初心,纵得龙蜕,亦不过重演旧劫。惟有律法为锚,制度为舟,方可渡此浊世。”

裴昭默然良久,将竹简轻轻覆于胸口,仿佛要让那文字渗入血脉。“原来他早知道。”他说,“知道‘两仪同命’不是为了成神,而是为了克制成神的欲望。”

“可世人总想把我们推上神坛。”萧景珩冷笑,“高元裕如此,盲眼道士如此,甚至……沈知微也可能动摇过。”

话音未落,信鸽归巢,爪上绑着一方素绢。裴昭展开一看,脸色骤变。是苏寒烟亲笔所书,字迹潦草却坚定:

>“红旗未挂,然城中已有异动。昨夜神策军前锋抵洛都外五十里,打着‘清君侧’旗号,实则封锁四门,禁止南来使者入城。柳无羁宣布戒严,称广州政权为‘僭越伪朝’,并悬赏万金购你二人首级。我已依计撤离政事堂,藏身旧巷织坊,七日之期恐难维持。若不见光焰冲天,请勿归来??宁负天下,不负苍生。”

“她把自己当饵了。”裴昭咬牙,指节发白。

“她比谁都清楚你的脾气。”萧景珩叹道,“你一定会回来救她。”

“我不是去救她。”裴昭抬头,目光如星火燃起,“我是去兑现承诺??带她走出那座囚笼般的宫墙。《承平律》不只是写给百姓看的,也是写给权贵听的。若连一个女子都不能自救,谈何万民共治?”

陈九渊此时匆匆赶来,面色凝重:“裴公,林啸刚传回消息??珠江口发现冥航舰残骸,船上无人生还,但舱底刻有一行血字:‘七星归位,紫微易主’。更可怕的是,浮玉岛地脉出现异常波动,莲池中的千年古莲竟一夜绽放,花心结出一枚黑色果实,形如眼瞳。”

“那是‘天罚之眼’的雏形。”老南海公的声音再度自玉符中响起,苍老中透着惊惧,“有人正试图逆炼龙蜕,将其转化为吞噬生机的邪器。一旦成熟,方圆千里将化为死域,所有活物皆成养料!而启动之钥,正是你眉心的七星印!”

裴昭猛然按住额头,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有七根银针同时刺入脑海。眼前幻象再起:他看见自己站在重建的紫微殿上,身穿明黄衮服,脚下跪拜群臣,其中包括萧景珩、陈九渊、林啸,乃至苏寒烟,皆俯首称臣。而在大殿深处,七盏青铜灯环绕一口黑棺,棺盖微启,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

“不!”他怒吼一声,强行挣脱幻境,冷汗涔涔而下。

“它在诱惑你。”萧景珩低声说,“用你最渴望的东西??安定、认可、权力的终结。但它给的不是和平,是寂静。那种所有人都不再反抗的寂静。”

“我们必须抢在它完全觉醒前摧毁那枚黑果。”裴昭咬牙,“否则,不只是岭南,整个南方都将沦为祭品。”

“可我们刚经历鄱阳湖一战,将士疲惫,补给不足。”陈九渊忧心忡忡,“若贸然登陆,又遭围剿,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不要登陆。”裴昭忽然露出一丝冷笑,“我们不走水路,也不走陆路。我们从地下走??走归墟之路。”

众人一震。

“你是说……启用沉眠千年的‘地脉甬道’?”萧景珩皱眉,“那条路早已被封死,传说只有初代双圣的血脉才能开启,且每开启一次,需折损十年寿元。”

“我母亲曾走过一次。”裴昭望向南方,“她带着襁褓中的我去往浮玉岛,躲避追杀。我记得那段记忆??青石长阶,萤火引路,两侧石壁上刻满哭泣的人脸。她说那是历代守陵者的魂魄,在为后来者哭泣。”

“那你岂不是要……”萧景珩欲言又止。

“寿数本就不该算得太清。”裴昭轻声道,“若能换千万人活命,折三十年又有何妨?”

决议既定,舰队转向西南方的崖州海岸,在一处隐秘海湾抛锚。此处背靠五指山脉,面朝南海深渊,正是古籍所载“归墟之门”的入口所在。当地留守的归墟甲士早已接到密令,在悬崖之下掘开一道被藤蔓遮蔽的石门,门后是一条幽深隧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却又夹杂着淡淡的莲香。

三百精锐整装待发,每人佩戴铜铃护心镜,手持火把与短刃。裴昭走在最前,萧景珩紧随其后,陈九渊压阵。当第一只脚踏入甬道时,地面微微震动,仿佛整座山都在呼吸。石壁上的面孔开始蠕动,发出无声的呜咽,而头顶穹顶之上,无数萤火虫缓缓升起,聚成一条蜿蜒光河,指引前行方向。

七日跋涉,穿行于地底迷宫。途中遭遇多重险阻:有毒瘴气弥漫的枯井区、布满机关陷阱的殉葬廊、以及游荡其中的地脉怨灵??那些因历次大战而死于非命的士兵魂魄,执念未消,见活人便扑。幸赖铜铃震荡魂识,火油焚尽阴雾,才得以突围。

第三夜,宿营于一处地下湖泊畔。湖水平静如镜,倒映星空般璀璨的钟乳石顶。裴昭独自坐在岸边,凝视水中倒影。忽然,水面波动,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脸,而是另一个他??面容更加冷峻,眼神凌厉如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在犹豫。”水中之人开口,声音与他一模一样,“你怕一旦夺回控制权,就会变成你想推翻的那种人。”

“我没有。”裴昭低声反驳。

“可你已经在做了。”对方冷笑,“你决定走地脉甬道,没问任何人意见;你下令烧毁沿途所有标记,以防泄露路线;你甚至隐瞒了老南海公一件事??你早就察觉,每次使用七星印,都会吸收一点萧景珩的生命力。”

裴昭浑身一僵。

“你以为我不知道?”背后传来声音。萧景珩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目光复杂,“我感觉到了。每一次你发动共鸣,我的心跳就慢半拍。就像有人在我胸腔里抽丝剥茧。”

“我……我不想这样。”裴昭痛苦地抱住头,“可若我不强,怎么护住所有人?若我不狠,怎么斩断阴谋?可若我太强……我又成了那个该被推翻的人。”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试炼。”萧景珩缓缓坐下,“不是对抗敌人,是对抗自己。我们不是天生的圣人,我们只是两个被迫扛起重担的凡人。会怕,会贪,会嫉妒,会想要更多掌控感。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彼此牵制。”

他取出半块虎符,轻轻放在裴昭掌心:“你说兵权归律,不归君王。那现在,我把这一半交给你??不是因为我信任你不会篡改,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让我阻止你,当你走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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