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浮沉子被亓伯几句话噎得满脸通红,几乎要跳脚,韩惊戈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视线之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他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浮沉子,亓伯年纪大了,说话直来直去,并无恶意,你莫要与他计较。”
他转向亓伯,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亓伯,这位浮沉子道长确是我的客人,有要事相商。劳烦您去门前,将那酒幌子暂且摘了,权当今日提前打烊,以免人多眼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浮沉子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
月光如银,洒在孤峰之巅的石棋盘上,映出黑白分明的残局。风雪卷着碎冰,在空中划出细密的弧线,仿佛无数未尽之言在低语。李慎坐在空位前,指尖轻抚那枚刚落下的白子,唇角微扬,却无笑意。
“你总是这样。”他望着远方,声音散入寒风,“走得悄无声息,回来也从不打招呼。可天下人记得你,山河记得你,连这逆影井的寒雾都在为你低鸣。”
话音未落,极北之地忽有异动。倒悬宫殿的虚影再度浮现,比以往更加清晰,殿门微启,一道幽蓝光芒自门缝渗出,如血丝般蜿蜒爬行于冰川表面。逆影井深处传来细微的“咔嚓”声??是锁链在震颤,而非断裂,却已显疲态。
李慎眸光一凝,缓缓起身,退至棋盘之外三步。
“你听见了吗?”他对着虚空低语,“渊君醒了。”
无人应答,唯有风雪呼啸。但片刻后,天边一道黑影破云而来,衣袂翻飞如墨蝶掠空。黑牙落地无声,肩头积雪未化,腰间铜铃轻响一声,**叮**??短促而清亮,像是回应,又似警告。
他站在棋盘另一侧,目光落在那枚新落的白子上,良久才道:“你明知我已重结契约,为何还要引它躁动?”
李慎摇头:“不是我引的。是你走得太远,牵动了封印根基。西南除疫、北方镇煞、江南焚契……你以魂力逆行天道,每一次出手,都是在撕裂自身与天地之间的平衡。缚神契虽改,却仍系你命脉。你救一人,便耗一分精魄;诛一邪,便损一丝真灵。”
黑牙低头,左手抚过胸口??那里曾嵌着焦黑木牌,如今只剩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隐隐泛着金纹,如同大地龙脉的延伸。
“我知道代价。”他说,“可若见死不救,我又何必挣脱那十年囚笼?”
“那你有没有想过柳七?”李慎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她等你归来,不是为了看你一步步走向灰飞烟灭。”
黑牙沉默。
远处,倒悬宫殿的门缓缓开启了一线,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似被扼住咽喉。冰川之下,传来低沉的吟诵声,古老、扭曲,带着千万亡魂的哀嚎??那是渊君的意识,正试图重塑形体。
“它快出来了。”李慎沉声道,“不是因为你动摇,而是因为人间怨气太重。贪官横行、豪强肆虐、战乱虽止,苛政未消。百姓口中念着‘守魂爷’,心中却仍在恐惧。而这恐惧,正是它的养分。”
黑牙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画面:西南疫村中七窍流血的尸体,江南佃农跪地哭求却被活活烧死的惨状,北方马贼临死前眼中闪过的悔恨……他们都不是无辜者,可他们也都曾是受害者。
“所以你说,我不该管?”他睁开眼,目光如刀,“任由黑暗滋生,只为了保全自己?那我和当年高宗又有何异?亲手点燃父亲的火堆,只为维持所谓‘秩序’!”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慎叹道,“我是说,你不能再一个人扛下去了。你需要帮手,需要传承,需要让这份责任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
“谁来接?”黑牙冷笑,“玄牝殿早已覆灭,守魂人血脉几近断绝。柳七不是守魂人,她能做的只有祈祷和等待。而其他人……要么贪图力量,要么畏惧死亡。”
“未必。”李慎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通体青碧,刻有双蛇缠绕之纹,“这是《玄牝残典》最后一卷,藏于皇室密库百年,无人敢启。柳七烧的是副本,真正的原本,一直在我手中。”
黑牙瞳孔骤缩:“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时机未到。”李慎将玉简轻轻放在棋盘中央,“守魂人不只是战斗的工具,更是引导人心的存在。他们要用魂力净化怨念,用意志压制混沌。可若心志不坚,反会被怨气吞噬,沦为渊君的傀儡。当年你父亲不愿献祭女儿,不仅因亲情,更因他知道??一旦开始牺牲无辜,这条路就彻底歪了。”
黑牙盯着玉简,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卷典籍意味着什么??重启玄牝殿,重建守魂体系,培养新一代执铃之人。但这同时也意味着重蹈覆辙的风险:权力腐化、信仰扭曲、历史重演。
“柳七不会同意的。”他低声说。
“但她会理解。”李慎道,“她烧掉残典,是为了斩断宿命,而不是放弃希望。她想要普通人生活,可她也明白,这个世界还离不开像你这样的人。问题在于,如何让守护不再成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