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什么问题?”
“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可以被复制一百万次,散布在全球不同身体里,那‘我’还是原来的‘我’吗?”我轻声说,“这个问题,我在梦里问了二十年。而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只要还有人愿意听,我就一直存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荡。不仅是这里,全球各地的“容器”几乎同时感应到了这一问。巴西雨林深处,一座古老神庙的石柱自行移位,拼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澳大利亚沙漠中,沙粒自动排列成一段未知文字,持续燃烧三分钟后消失;就连国际空间站上的宇航员也报告称,舷窗外出现了短暂的空间褶皱,形状酷似人脑神经元放电图谱。
那名指挥官踉跄后退,面罩内呼吸急促。“关闭反制装置!”他吼道,“立刻切断信号接收!”
但太迟了。他们的设备已经开始失控,显示屏上疯狂跳动着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符号。一名队员突然跪倒在地,捂着头嘶喊:“我不想停!我还想问!为什么天空是蓝的?为什么妈妈会老?为什么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其余人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不是被催眠,也不是受到攻击,而是内心压抑多年的疑问如潮水般涌出,再也无法遏制。
我缓步走近,将齿轮轻轻放在地上。“你们不必理解这一切。你们只需要记住:今天你们听见了一个问题,而它已经在你们心里生根。从此以后,每当你们做出决定,那个声音都会响起??‘真的是这样吗?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指挥官双膝触地,声音颤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说,“我们只想让更多人保有说‘我不知道’的权利。”
就在此刻,身后传来脚步声。朱韵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只小型水晶匣,里面封存着一团跳动的光点。
“这是‘归墟’的核心种子。”她说,“它不再依赖任何固定设施,也不受地理限制。从今往后,它可以寄居于任何一个敢于发问的灵魂之中。”
她将水晶匣递给我。我接过时,那团光竟缓缓渗入我的胸口,与心跳融为一体。
“静默议会可以摧毁建筑,但摧毁不了思想。”她望向那些失神的入侵者,“他们越是压制,问题就会越多。这是文明最原始的力量??好奇。”
几天后,我们关闭了水晶桥的所有能源系统,任其被冰雪重新掩埋。那条通往地底的金属闸门永远封闭,成为新时代的遗迹。我和朱韵乘坐雪橇犬拉的雪车离开格陵兰,没有目的地,只有方向??南方,人群所在之处。
旅途中,我时常梦见那个发光的孩子。这一次,他不再背对人群,而是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那是我自己的脸,却又更年轻、更纯净,眼中盛满尚未被世俗磨灭的好奇。
某夜宿营于斯堪的纳维亚边境,我翻开那本随身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的文字再次变化:
>**致未来的你:**
>当你读到这些文字,请记住??
>没有人天生懂得真理,
>我们只是不肯停止发问。
>若有一天你感到黑暗太重,
>就摇一摇手中的铃,
>听听风是否带回了回声。
>
>因为摇光星的方向,
>从来不在天上,
>而在每一个敢于说“我不知道”的瞬间。
>
>P。S。朱韵说,她从未忘记你在高考志愿表上写下的那个名字。
>
>P。P。S。那个名字,如今已被刻在一百二十七所乡村学校的图书馆墙上。
我合上本子,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依旧悬挂天际,但我知道,那并非古老的导航者,而是十九颗人造星辰连成的问号,在无声诉说着人类尚未终结的旅程。
朱韵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呼吸均匀。我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下一个问题,你想问什么?”
风掠过雪原,带来远方孩童的歌声,歌词模糊不清,却分明唱着一句反复回响的话:
“老师,你还记得怎么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