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比留在一个空有正统名分,却无力回天的朱姓皇帝手中,对苍生更为有利……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朱聿键作为朱明子孙的尊严,却又让他无法反驳。
但是,当这一切真的要付诸于这卷诏书。
当他将要亲手终结祖宗二百七十余年的基业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怅惘与愧疚,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
朱聿键想起了太祖高皇帝驱逐蒙元、恢复中华的赫赫武功。
想起了成祖五征漠北、七下西洋的煌煌伟业。
那曾经的荣耀与辉煌,最终却要由他这个末路帝王,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句点。
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哽在喉头,让朱聿键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朱聿键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将是对这复杂心绪最后的裁决。
朱聿键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的拂过那方象征着至高皇权、却从未真正被他掌握的冰冷玉玺。
这不仅是交出权力,也是放下那压在他心头许久的、关于家国天下的重担。
更是为他所认知的“大义”,做出一个痛苦却必然的选择。
冰冷的玉玺被朱聿键干瘦、指节微微凸起的手,紧紧握着。
那沉甸甸的重量,此刻仿佛凝聚了朱明王朝二百七十五年的全部气运。
朱聿键深吸了一口带着墨香与寒意的空气,手臂似乎有千钧之重,却又异常稳定地,将玺印稳稳地、决绝地,盖在了那封已经书写完毕、等待最终确认的禅让诏书之上。
鲜红的玺印落下。
印文清晰的拓在素绢之。
这方印玺,曾经号令天下,生杀予夺。
如今,却成了为自身王朝谱写的休止符。
鲜红的玺印落下。
日月的升起,本就是因为天下之景望。
太祖高皇帝当年,亦是顺应时势,承天下景望而起。
驱除鞑虏,重建华夏。
这日月,是天下人的日月。
这天下,从来也都是天下人的天下。
日月的落下,也应当遵从天下之景望。
这江山,这社稷,早已不是他朱聿键,或者任何一个朱姓子孙能够支撑的了。
陈望以赫赫的武功和强腕手段,赢得了这天下之景望。
朱聿键缓缓的站起了身。
他没有再看那诏书一眼,只是站起身来。
“陛下……”
暖阁之中,响起了哽咽的声音。
朱聿键的目光微转。
那是自他还在唐王府时,便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大伴。
此刻,这位头发已然花白,脸上刻满岁月沟壑的老宦官,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一声呼唤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
他看着这位陪伴自己历经起伏、从藩邸到宫廷、始终不离不弃的老仆,心中猛地一刺,那是一种混杂着温暖与剧痛的复杂感受。
这朝堂之上,天下之间,或许人人都在仰望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