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也劝说道:“你歇着吧,彦哥!”
“……!”李彦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才微微点头。
……
入夜,潮龙南城外,荒野。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乱坟、新坟,漫山遍野,灰烬遍地。
土坡上,山岗上,一堆堆未燃干净的冥币、纸人,还有造价不一的墓碑,在夜风中若隐若现。
家里颇有钱财的,都以规整的石板刻碑,瞧着高大、醒目,即便站在官道上望去,也能清晰地看到死者的名讳;而那些家里没钱的,就只能以木板立碑,坟前烧的冥币,也只有西瓜大的一小圈痕迹。
死了的人,不知死后事;而活着的人,也只能尽其所能地缅怀。
大地不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无情地尽数笑纳,腐烂一切新鲜的尸骨。
这乱坟岗,也是人间,也有百态。
任也走在新踩出来的蜿蜒小路上,一路向山岗前行。
魔女跟在后面,目光有些发懵,隐藏在面具下方的脸颊,也有苍白。
“你是本地人,以前这里有乱坟岗吗?”任也头也没回地问道。
魔女沉默,她内心因龙玉清之死极为抵触,所以,她根本不想按照任也的话术引导,做出“正确”的回答。
但她知道这里是哪儿,也知道这里埋的是什么人。
这里没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只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炮灰与蝼蚁。
“其实,我也错了……!”
任也像凡人一样,拨动着乱坟岗中的杂草,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魔女闻言稍作停顿:“你错什么?!杀了龙玉清吗?”
“不,我错就错在,当初心里是想过要杀龙玉清的。”
任也轻轻摇头应道。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矛盾?是什么意思?!
魔女的双眼中,泛起了不解之色,冷声道:“故弄玄虚,不知所言!”
“你有所不知,我身负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人皇秘法。”任也依旧没有回头,只迈步向前走,话语清晰地叙述道:“在特定的条件下,我亲手杀的人,可以被引渡到我的私人秘境之中,以另类招魂的方式,令其重生。”
“这种秘法,名为‘随扈’。”
“起初,我在不祥之境中,发现了你与老城主曾率兵到过那里,并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大概猜出了你与龙玉清的关系,自然也知晓了龙玉清对我的算计与布局。”
“那时我是无比愤怒的,毕竟,他连我身边的挚友也一块算计了,而且是奔着杀他们去算计的。”
“后来,我离开帝坟,回到了潮龙城,并在杨大将军府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那时……我又对龙玉清这个人,内心是无比矛盾与复杂的。”
任也走到低矮的山岗顶峰,望着满地的乱坟,长叹一声:“人呐,最怕三分真,七分假。龙玉清虽处处伪装,事事都有目的,先前几次帮我,无非也都是局内设计好的表演。包括救我,独面仙澜宗,以及暗中命你助我,其实都是为了能让我活下去,并与仙澜宗的仇恨愈发浓烈,有朝一日可借师门之力,推倒群仙罢了。但我说了……这些表演中,还有三分真。我和他虽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在交谈中,却也有相互欣赏,酒逢知己之感!”
“这是我对他矛盾而又复杂的根本情绪之一。”
“其二,若是只从龙玉清的立场出发,他高举屠刀的种种行为,也都是一种可被同情,可被理解,甚至是可被共情的‘选择’。仙澜宗杀了他亲生父亲,那他拿陌生人做局、算计……无非也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虽不光彩,却也是无奈的选择。毕竟仙澜宗太过高大,孤身难以撼动啊。杨家势大,骄兵悍将们蠢蠢欲动,大舅哥更是要亲手杀他,那他在暗中蛰伏,力求自保与铲除后患,也算得上是一种防御,只不过这种防御较为冷血。”
魔女听到这里,目光更加迷茫。她真的搞不清楚,古皇传人为何又在这时帮龙玉清说话了。
“在以上两种情绪的催动下,我确实也对龙玉清产生了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
任也背手望着荒野,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真的杀了他,更不知道真的杀了他后,还会不会找到一位合格的五城之主。若是不杀,这样一个冷血、冷静的人,我还能信吗?他毕竟连岳父满门都屠戮了啊!”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那就是……以随扈秘法‘杀’他,令其复生,彻底成为我的‘傀儡’,这样就解决了信任的问题。我也不用担心他有朝一日,再来一次夺权的谋算,令五城更加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