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捧着个油布包出来,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都在这儿!从前年秋收开始,那些豪族……”
卜吉没接账册,只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推过去:“先喝了这杯,算我替徐大人谢你。”
张得一仰头灌下去时,喉结的滚动清晰可见。
但酒液刚滑过喉咙,他突然捂住肚子,额头上瞬间滚下豆大的汗珠。
“呃……”他手指抠着喉咙,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撕油布时蹭的棉絮,“酒里……你下了什么?”
卜吉拾起账册,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墨迹还带着霉味。
“就在刚刚我在你酒杯里放了断肠散!”他声音平平,像在说今日的天气,“徐大人说,这个毒药吃了以后,半个时辰后,肠穿肚烂。”
张得一猛地扑过来,却被卜吉侧身避开,重重摔在案前。
他挣扎着抬起头,手指颤抖地指向城外:“徐子建……好狠毒的心!”
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沾在花白的胡须上,“我给了他证据……他竟……”
“徐大人说,像你这样的贪官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卜吉蹲下身,看着对方瞳孔渐渐涣散,“你是文官出身,大周律法要审要判,没准还死不了…”
“可河北被你害死的冤魂等不及了。”
他扯了扯道袍的领口,露出里面藏着的素色内衬,“你倒卖的军粮,够城里5000厢军吃一年了,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吃观音土饿死。”
“你……你个叛贼……”张得一的指甲在地上抠出几道血痕,“那姓徐的能杀我……迟早也会杀你……”
卜吉抓住他的后领,将人狠狠掼在地上。
砰!
张得一的头撞在桌腿上,发出闷响,他看见卜吉的脸在烛火里扭曲,像换了个人。
“忘了告诉你,”那声音压得极低,裹着夜雾从齿缝里挤出来,“我不叫卜吉。”
“我原名叫公孙胜,来自梁山!”
卜吉看着对方骤然瞪大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王则还没有举旗之前,我就是徐大人的内应。”
张得一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血沫从鼻孔里涌出来。
他死死盯着屋顶的横梁,那里还挂着去年过年时剩下的红灯笼。
原来从一开始,贝州城的火光,就只是徐子建布下的局。
卜吉站起身时,案上的烛火终于彻底熄灭。
他将账册塞进袖中,转身推开偏厅的门,夜雾涌进来,瞬间裹住了地上渐渐冰冷的躯体。
远处的城东墙下,隐约传来铁锹挖土的闷响,像极了催命的鼓点。
……
贝州城北的夜空被箭矢划破。
曹盖正站在土坡上的了望塔下,手里的令旗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
数千弓弩手分成三列,在他身侧的空地上轮流起弓。
第一列的箭矢刚掠过护城河,第二列已将弓弦拉成满月,第三列正往箭囊里补着新箭。
铁簇碰撞的脆响混着喘息声,在旷野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城头上不时传来中箭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