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已成,当舍弃旧体,以风骨为本,自生新体……”黎若简喃喃地重复着段融此话,他脑海里整个的书道世界,在一瞬间,竟整个地颠倒了过来。
段融见黎若简呆若木鸡,喃喃而言的样子,便知他已有所悟,于是便继续说道:“黎兄,旧体于你而言,就像是一支载你过河的木筏。你是因为浸淫旧体而逐渐发展出自己的风骨。但,黎兄,你既已过河,你何必再背着那木筏呢?”
黎若简心头如闪电划过,瞬间透亮。
“是啊!我已过河,又何需背着那木筏子呢?”
“旧体当舍,自有新生!”
黎若简怔怔地看着段融,忽然便作了一揖,道:“段兄之言,于黎某不啻于无声之惊雷!”
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段融之所以说他,后继无力,断难成为大家的原因了。
因为他浸淫多年而成就的旧体,也就是靠着在这旧体里的浸淫琢磨,他才逐渐发展出自己的风骨来。
但那风骨,乃是他日积月累的感悟,是他印心而生!
自由生命,故而,已经和他杂糅百家,琢磨出来的旧体之间,产生了割裂。
只是他囿于其中,一直浑然未觉罢了。只因他太熟悉旧体,太依赖旧体。
就像段融所说的,因循守旧,路径依赖!
这八个字,可谓字字珠玑!就像八道暗哑的雷霆,殛得他内心透亮!
段融笑道:“段某只是一番戏言,黎兄不必当真!得罪之处,还请黎兄莫怪!”
黎若简却郑重道:“黎某痴于书法,若不是段兄此言,只怕歧途难返!”
段融道:“歧路亡羊,犹未晚也。黎兄他日书法之道,当不可限量。”
黎若简心头欢喜道:“他日若新体乃成,必定先请段兄观之!”
黎若简此时一扫心头郁积,仿若连做了质子的凄楚,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他心头的书法之道,陡然开朗,如雨过天青一般!
段融和黎若简一番论道后,这才拿了那单子,走出了洞府。
他准备出谷,回云浮峰一趟,内史司负责宗门的物资调配,黎若简单子上写的东西,都不过是些日常用具罢了,交给内史司的史监们,很快就会配齐。
段融走到了深谷口处,却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枯木林里走了出来,他目色微微一怔,只见来人是吕钟棠。
吕钟棠是洞冥境的强者,又是长老院的长老。而且他是老祖吕荫麟的血脉,加之吕青竹又长住在深谷内。
无论怎么讲,他都应该常来这谷内走动才是,但段融住进深谷这段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吕钟棠进谷。
段融抱拳一礼,道:“吕前辈!”
吕钟棠瞥了段融一眼,葛如松、裴度的死,都和段融有着莫大的干系,而且最近段融颇闹出了一些事,他也有些耳闻。
吕钟棠鼻子里嗯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段融也不甚在意,若说这吕钟棠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地方,那大约就是他是吕青竹父亲的这个身份吧。除此以外,段融还真不怎么待见他。
段融随之便走进了枯木林内。
吕钟棠提着一些竹叶八宝粽子,站在山谷内,瞅向吕青竹的洞府那里,不过他并未走过去,而是将几只粽子,挂在身侧的松树上,便提着另一些粽子,往老祖的洞府那里走去了。
那翠绿的粽子,挂在苍幽的松树枝条上,远远看去,倒像是结出的古怪果子一般。
吕钟棠站在老祖洞府口处,心头略微有些紧张。
这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年多,未来这谷内请安了。
他虽是老祖的血脉,但却并无随时进谷请安的权利,这固然是因为老祖吕荫麟天性薄于人情,但也是因为吕钟棠,人才庸常,吕荫麟并不怎么愿意见他。
其实,这也是他想要争下一任门主的原因,老祖虽然不过问宗门事务,但作为太一门门主,许多事还是要向老祖请教禀告的!因这一层原因,他就能常来谷内见见老祖。
吕钟棠觉得如果常常相处,也许老祖对他的态度会有所改变!
吕钟棠站在那洞府口处!洞府深处,幽幽一个苍音传来。“钟棠啊!进来吧!”
吕钟棠听到今日老祖唤他的音声颇为亲切,不似往常那般冰冷,心头陡然一热,便趋步走入了洞内。
吕荫麟坐在洞府深处,看着吕钟棠趋步进来,跪倒在地,便叫道:“不肖子孙吕钟棠,拜见老祖!”
吕荫麟目色微微一动,他已经一年多未见过,他这个存世的唯一男丁血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