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他便将见风消都塞进了肚子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便像一副颜色正在消褪的画卷般,从躯干到头颅,渐渐变淡……
见风消唯独长安有,虽畅销,但也不是富人专属,便是长安治下也会有一辈子都没吃过见风消的孩子么?李怀疏心中微震,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轻轻握拳,难受道:“这是……”
濯春尘并未制止她,因为制止也无用,那孩子已彻底消失了。
“骨魂如果用尽,魂魄中最后一缕生气也会随之消散,他此刻应是到了孽海台,要渡忘川才能转世轮回。”
这孩子约莫十岁的模样,骨券里应存着一百左右的骨魂,两个见风消便能用尽积蓄,那虎头摊主可谓一本万利,稳赚不赔,难怪遮着面目不愿见人。
李怀疏眼神倏然冰冷,濯春尘却笑一笑:“你适才问我,骨魂好比人间的银钱么?答案已呼之欲出。”
“我在无尽墟里见过太多类似的事,生前没吃过见风消的孩子吃到了见风消,所嫁非人的怨妇透过沧浪镜见到过着另一种人生的自己,渴盼已久的人终于入梦……人间的铜臭可换不了这些。”
濯春尘看着李怀疏,意有所指地问道:“李大人有没有未尽的心愿呢?”
“叫我三娘或是怀疏便好。”李怀疏眸光一敛,笑看自己身躯,“我有些特殊,似乎兑不了骨券。”
濯春尘又是一笑:“那便是有了。”
李怀疏缄默,濯春尘扼袖轻轻握起她的手腕,带她穿行于拥挤的人潮:“失礼了,大人于我有恩,我不得失言于她,无尽墟到底不是人间,走丢了可不好找。尤其是你这般相貌的女子,着实惹眼,容易招人惦记。”
被她握住的女子道一声无碍,却蓦地觉得后颈有些发凉,似乎有人正冷冷盯着自己,李怀疏一面紧随濯春尘步伐,一面回头看了看,魂灵面色各异,四处闲逛,修士大多聚集在一处,走路器宇轩昂,戴着面具的阴阳使尽情招揽着生意,无甚特别的。
李怀疏又一定睛,被人群中一张精美的狐狸面具吸引住目光,面具后的人也朝她望过来,两人素不相识,点了点头便别开脸去。
那道目光莫非是她臆想的么?李怀疏觉得奇怪。
阴阳使要骨魂无用,卖完了东西便抱着貔貅石到佐店兑换金银,濯春尘带着李怀疏来到一处佐店,叫她在门外稍候。
李怀疏站定后撩了撩衣袍,衣服真正穿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着实有些新鲜,她已有百来日未以真面目示人,暂脱离了妹妹病恹恹的躯体,走路的步伐都轻盈许多。
左等右等也不见濯春尘出来,佐店门前地上用矮砖砌了一个圆,里面是咕嘟冒泡的一汪水,有些像一口井,但要比井矮上许多。
李怀疏走过去,那汪黄澄澄的水有什么魔力一般引诱着她,越来越近,身旁人却突然按住她肩膀,从佐店走出来的濯春尘以警醒的口吻道:“别看,是黄泉水。”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诗句浮现在脑海的一瞬,她与濯春尘之间冷不丁挤进来一人,正是那戴着狐狸面具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握着一柄长剑,先是看了看濯春尘,再是看着李怀疏,目光再未移动。
她这眼神奇怪得很,像是李怀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李怀疏偏了偏头,想从面具底下望出个什么来,她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这位娘子,我们认识么?”李怀疏迟疑着问道。
女子冷淡道:“不认识。”
“那……”
李怀疏不习惯她的碰触,往无人的右侧挪了挪,她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仍旧肩碰肩,说不出的亲昵。
濯春尘握着新兑的骨券在一旁看戏,却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谁。
女子较之李怀疏稍高,垂眸道:“我妻子死了,我到冥府来找她。”
李怀疏心说原来是寡妇,同濯春尘一般苦寻亲人的苦命人,相逢即是有缘,她正要略为宽慰,女子却幽幽地说了句:“遍寻不得,你倒是与她有些相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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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公案◇
“冥府之黄泉与人间之黄河同气连枝,都是远古上神四肢躯干所化。这本是泽被苍生的举措,但日月轮转,沧海桑田,无论黄泉或是黄河,在外力影响下都慢慢变得福厄同源,是以冥府虽然汲取黄泉水度日,但也时常受黄泉水泛滥的困扰,严重时忘川水位高涨,舸舟难渡,后来冥君差人凿了这许多黄泉井,这才缓解了雨季泄洪的压力。”
骨券一兑,濯春尘俨然将常驻无尽墟的自己视作了腰缠万贯的东道主,自顾自将身后二人领至一处食肆,点了吃食饮品,在等待的间隙中将黄泉井的来历细细道来。
她似乎是这家食肆的熟客,坐下后店家的小女儿便含着指头咧着笑朝她扑了过来,濯春尘摸她脑袋,抱她到膝上,从乾坤袋里取了一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摊在桌面,任她自己歪歪斜斜握在手中甜滋滋地啃,又看向李怀疏,道:“黄泉井看着矮小,其实蓄水丰富,才会不停冒泡,随时都要涌出来似的,要是再路过便当没见到,绕行即可。”
那井水像是吸力巨大的可怕漩涡,随意瞧上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李怀疏想到自己适才的遭遇,不由问道:“盯久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