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他们在村中一间尚可遮风的屋子里歇息。篝火噼啪作响,阿禾给阿糯煮了一碗简单的米粥。小女孩喝完后,忽然问:“你们是不是来找酸汤的?”
“你怎么知道?”沈砚惊讶。
“奶奶说过,总有一天会有陌生人来找这个味道。”她认真道,“她说,那是能让死去的人都想活回来的味道。”
沈砚沉默良久,终是开口:“我们想让它重现。你能帮我们吗?”
阿糯盯着火焰看了很久,才轻声道:“我可以唱,但我怕……唱不好。”
“不会的。”沈砚握住她的手,“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唱。你是替所有忘记的人在唱,替所有再也无法开口的人在唱。”
次日清晨,仪式开始。
十二种野果按古籍记载采集完毕:红籽藤、白露莓、青雾李、紫心萝……每一颗都需晨露未干时采摘,由童手轻摘,不得沾铁器。陈三斤用铜盆盛放,置于石臼旁。阿禾则将小碗放在臼沿,作为“薪火之引”。
沈砚翻开《民间炊谱》,念出启动咒言:
>“以心为火,以忆为柴,以声为风,吹燃久湮之味。”
阿糯深吸一口气,站在石臼中央,开始吟唱。
起初只是细弱歌声,如溪流潺潺。随着旋律推进,石臼内部积水忽然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紧接着,水中浮现出细小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时,都释放出一丝极淡的酸香??那是一种复合香气,既有山野的清新,又有岁月沉淀的醇厚,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感。
突然,一道微光自石臼底部升起,凝聚成团,宛如菌群活性被唤醒。它缓缓旋转,仿佛在回应歌声。
“有效!”陈三斤激动低吼。
然而就在第三段歌谣即将完成之际,天空骤暗。
乌云如墨翻滚,一道银色闪电劈落,击中村外古树,瞬间将其化为焦炭。紧接着,空气凝滞,温度急降。地面结出薄霜,蔓延至石臼边缘。
“来了。”沈砚猛然转身。
林间走出一人,白衣胜雪,面容俊美近乎虚幻,双眸透明如冰晶。他每走一步,脚下便冻结出一朵霜花。肩头停着一只机械乌鸦,眼眶中闪烁蓝光。
“霜尊。”陈三斤咬牙,“御膳天宫二尊,掌‘保鲜之道’,号称千年不腐,万味归寂。”
霜尊冷冷扫视众人,目光落在石臼上:“你们试图复活不该存在的味道。此等行为,违背天宫‘效率优先’法则。失传即淘汰,何必徒劳挽留?”
“你说淘汰?”阿禾怒斥,“那母亲给孩子熬药的耐心也是该淘汰的吗?老人守着老方子一辈子也算浪费吗?”
“情感冗余。”霜尊抬手,寒气凝聚成刃,“我赐你们速死,已是仁慈。”
话音未落,机械乌鸦振翅飞起,尖喙喷射冷冻射线。沈砚扑向阿糯,将她护在身下。射线擦过石臼,顿时整座石臼表面结出厚厚冰层,内部光芒几近熄灭。
“不行!”沈砚挣扎起身,“再冻下去,菌群会彻底休眠!”
陈三斤怒吼一声,灶车引擎轰然启动,铜锅腾空而起,高压蒸汽直冲霜尊面门。对方轻抬手掌,一道冰盾挡下,反手一挥,寒流席卷而来,灶车瞬间被冰封大半。
阿禾抱起小碗,疾呼:“你还记得那个鸡蛋羹吗?还记得你说‘主人还想吃吗’那一刻的心跳吗?现在,轮到我们为你战斗了!”
小碗剧烈震动,金光暴涨,竟主动撞向冰层。瓷身崩裂之声响起,一道裂缝赫然出现??但它释放出的光芒却穿透坚冰,照入石臼核心。
嗡??
一声低鸣自地底传来。
石臼内部,那团微光猛地膨胀,化作螺旋状菌云,穿透冰壳,升腾而起。与此同时,阿糯的歌声陡然拔高,不再稚嫩,而是融合了无数重叠的声音??男声、女声、老人、孩童,仿佛整个糯语族的灵魂都在借她之口吟唱!
“不可能!”霜尊首次变色,“死族之音怎可复苏?”
“你不懂。”沈砚站起,嘴角渗血,眼神却灼热如焰,“你们把食物当成资源调配,把厨具当作工具管理。可我们记得??一碗汤里,能装下一个民族的悲欢离合!”
他举起《民间炊谱》,书页自动翻开,浮现数百个名字:烬影、南极灶灵、炒锅、电饭煲、野战灶台……每一个都是曾为“人”而燃烧过的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