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探个头,眼神拐了两个弯,透过门缝,落在暗室里贴着琉璃罩墙偷看的水光小祖宗身上,眼神再拐个弯,落到边几上那盘绿豆糕。
吴敏一巴掌拍干儿子后脑勺:“没眼力见的东西!一咬绿豆糕,掉一身酥粉,叫人怎么亲近?”
皇上一抱,呵,沾一身绿豆糕,明儿个早朝的零嘴也有了,是不?
“换成甘豆汤!”吴敏压低声音。
甘草、红豆加薄荷熬煮,清新口气。
且,十分下火。
小黄门不曾惊讶于吴敏让换吃食,只惊讶于吴敏眼神会转弯:“爹,离这么远,您都能看清楚!”
吴敏矜持得意,拂尘往胳膊肘内一搭:“内廷第一人,靠的就是这双眼睛。”
比如,现在这双眼睛就看出来,等会子,这小祖宗要哭。
“给‘方大监’外裳里揣条熏了香的丝绢。”
吴敏踹了一脚:“快去!”
美人哭时,光晕乳黄,自家皇帝从袖兜里掏张绢帕,泪珠浸湿纯白的绢帕,像一朵稚嫩的栀子花。自家皇帝再一点一点靠近,腰缓缓俯下,两双目对视,两张唇近在咫尺
吴敏“啧”了一声,眼神再次拐两个弯,见水光一身太医院杂役的难看装束,不禁摩挲起长不了胡须的下巴,认真思索:要不要给这小祖宗拿件漂亮衣裳来换上?
否则两个人,一个穿得像太监,一个穿得像打杂的,亲起来——也太辣眼睛了!
麟德殿,今晚往来匆忙频密,传话的侍从取下信鸽脚上的传信,转身便向内殿疾驰。
“贺夫人进庙宇了!”
“庙宇门关上了!”
“崖下,大长公主的死士全部将刀横在了背上!”
“庙宇门开了!”
“贺夫人出来了!”
“崖下死士盘横前进,另有敌方二百人潜入山林向东南方包抄,已成合围之势!”
“靖安大长公主与贺夫人一前一后走向悬崖!”
无数只信鸽在麟德殿上空盘旋,两列侍从乱中有序地来回疾奔,无数张卷得细小的信笺,将千里之外的契县崖海之景描绘在御前。
也描绘在,心心念念着姐姐的水光,眼前。
此条信笺之后,久久未有新信。
永平帝眸光不着痕迹地瞥向花架后那方窄长的琉璃罩。
御史台萧珀被视为薛枭心腹,素来稳重自持,如今却频频抬头看向殿门外。
然后呢?
然后呢!?
水光揪紧衣角,胸腔憋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去崖边,然后呢!?
“报——靖安大长公主坠——坠崖!”
水光仰头,急促而悠长地吐出一口憋闷的浊气!
还不待她一颗心落地,紧跟着的来报,又将她胸腔里的心脏既紧又高地重重提起!
“女官陈氏高呼‘贺夫人逼杀大长公主’,责令死士击杀贺夫人,崖下死士均已伏出。”
水光心尖被揪起,却闻殿中声音又紧又沉:“暗令,津口、沧州、沽港军户做好准备,百户以上均需上场增援,不惜一切代价,护薛枭及其妻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