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月光在瓦脊间轻轻洒落,落魄山一片静谧。
铁匠铺中,热气腾腾的饭桌才刚收拾完,锅灶间还余着菜香。方知寒领着两个小家伙,才刚从后厨摸着肚子出来。
“有一说一,阮师傅的厨艺是真不错啊。”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脸上浮现出久违的轻松。
灵均毫不矜持地揉着鼓起的肚皮,双眼亮晶晶:“比老爷你做的强太多了,真的是人间烟火、天上美味!我还能再吃三碗——”
“别吹牛了,你刚才吃到第六碗的时候都快坐地上了。”暖树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语气虽然严肃,眼神里却藏不住笑意。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离开铁匠铺,雪地上踩出一串清晰的脚印。寒风拂面,但方知寒的心头却是暖的。年味终于在这一顿饭里,悄然浓了起来。
落魄山上,灯火未熄。
陈平安、魏檗,还有老爷子崔诚刚刚吃完晚饭,正在堂屋中闲坐闲聊。屋中炉火正旺,炉边还煮着一壶药酒。炉火映照在崔诚脸上,将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映得红润几分。
方知寒一进屋,就察觉到崔诚的气息稳了不少,眼神也清明了些,神魂虽然仍旧虚浮,却不像先前那样涣散。
他正色行了一礼:“见过崔老爷子。”
崔诚目光微凝,似是努力在记忆里翻找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你……认识我?”
“听陈平安的学生崔瀺提起过。”方知寒坦言。
这话一出,老爷子陡然坐直了些,原本松垮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目中浮现出一丝紧张与难掩的期盼。
“你见过他?我那孙子……他还活着吗?”
陈平安也轻轻转过头来,看向方知寒,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等他作答。
屋子里,炉火跳动,静得能听见灵均在外面踢雪块的声音。
方知寒神情微凝,点头道:“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他顿了顿,直言不讳地说道:“如今的大骊国师,已经神魂分裂为二。一者仍镇守京城,仍名‘崔瀺’,权柄在手,风采不减;另一者如今则名为‘崔东山’,在大隋东华山的山崖书院做学生,模样……像极了小时候。”
崔诚听得怔住,眼眶微红,颤声问道:“……他们过得还好么?”
方知寒点点头:“都还好。崔东山那孩子虽然古怪些,但天性未泯;至于在大骊的那位……虽已神魂只半,但他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爷子仿佛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块千斤重石,整个人都微微向后仰去,靠在椅子上,目中有泪光闪烁,却并未落下。
“他们……都活着就好……”崔诚喃喃着,像是自语,也像是在向天交代。
陈平安默然地看着,脸上带着沉静的忧色。
不多时,崔诚就像熄了火的灯油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