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抹去那滴泪水,有点漠然地看着它。
“是啊,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的人呢。”
*
这么爆发式地吵了一架,我们总算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我很讨厌你,”
她对我直言道,“确切地说,我很讨厌曾经像你一样的我。”
“那可不是‘像’啊。”
我说道,“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沉默了一下,随后突然自嘲地笑了,“是啊,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陌生的样子。”
“你好像,对自己,很……”
我努力地寻找一个词汇,“无力?”
“是啊,被你看出来了。”
F版的我并没有看我,只是说着话,仿佛在和自己对峙,“我对周围的人感觉到无力,对逐渐迈入现实的世界感觉到无力,也对逐渐在被社会侵蚀的我自己,感觉到无力。”
她说得太抽象了,我没太听懂。
但她的痛苦,我感觉到了。
或许正是因为那份痛苦,她才会转头恨上现在的我。
……是啊,恨我不就是恨她自己嘛。
“在我还很像你的时候,我干过一件蠢事。”
她突然对我说起一件事,“那是我第一次做一桩很大的生意,我们的合伙人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
“在酒席上,我们在喝到最尽兴的时候达成了合作的意愿,也或许是喝得太尽兴了,那位老板突然要求我们跪下来用zui给他倒酒,否则,他相信自己的那批货可以有更好的下家选择。”
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真恶心。”
我情不自禁地说道,“那我肯定不能跪啊,机会多得很,尊严可不会再回来。”
一旦跪下去,人不就从此矮了一截吗?
“是啊,所以我也没跪,反而冷笑着把那位老板的酒泼了——当时我还在想,没泼他脸上算我有素质的。”
她叹了口气,“但我回头,发现我们的合伙人姐姐早就跪下了。”
“事后我才知道,她妈妈得了癌症,急需那笔资金周转。
生意因为我谈崩了,事后,我也尽可能地帮助她,但她本身就在那个老板的领域活动着,事后手上的资源越来越少。”
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漆黑,“在她妈妈去世的那天,她也跟着跳楼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不是你的错。”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抖动着,“你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和自己能做的。”
“是啊,事后,我也反复问自己,”
她说,“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那是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情。”
她轻轻地说,“然后我明白了一件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它只是就那么出现在那里。
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事情矗在那里很奇怪,但所有人都只会把它当成房间里的大象。”
“你年轻的时候,世界会因为你的莽撞,你的精神气为你让路,但等你到了我的这个年纪,路上就会满是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