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俩不只身材,连声音都不怎么像,分开听时囿于印象,或有混淆,但对话时便知声线差异甚大。
石欣尘是轻脆的高音甜嗓,却喜欢压抑着说话,可能是为求稳重;厌尘姑娘则是略显娇慵的迷离低嗓,多数时候却是昂扬的、敢爱敢恨的,毫不掩饰喜怒,抑扬顿挫更鲜明,极有个性。
石欣尘这么说话听着像她的姊妹,却是比平常更贴近真实的自己。
“石姑娘——”
“不要道歉,不要否认,我也很讨厌这两件事。还是你以为我是傻瓜?”
“自然不是。”
“我想也是。”说着微微一笑,差不多也到了装狠的极限,匆匆卸下武装,气氛骤然和缓下来。
石欣尘并不是为了形塑什么才故作温柔,她是天生锋锐不起来的那种人,她比任何人都更需要自己温柔。
“我很难相处,对不?”
耿照也笑起来。“没有你想像中难。你甚至不是坏人。”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是我提议要送你贺礼,父亲才翻出了这块石头。”石欣尘淡然道:
“他不确定我是欢喜你,还是为了讨好他,但他相信‘聪明反被聪明误’是种处罚,而且很难堪,他便顺手处罚了我。你知不知道父亲为何恨我?”
耿照想像不出。
厌尘姑娘不合石世修的心意,那是理所当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痛苦,但耿照不明白石欣尘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她在石世修眼里,多数时候竟比石厌尘更刺目惹嫌。
“父亲认为我是骗子。”女郎垂敛美眸,弯弯的淡细柳眉宛若一幅画。
“他认为圣僧对我说了一个秘密,在这世上他只告诉我,而我谎称什么都不知道。”
以耿照对石欣尘的了解,问她“秘密是什么”毫无意义,只有石欣尘想说或必须说的时候,她才会说,这是女郎之所以能被托付这个秘密的理由——如果真有的话。
耿照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假设真有这个秘密——”少年抚颔沉吟。“圣僧自是不会说,否则便毋须只告诉你,石姑娘也不会说。那么,山主是如何知道有秘密的?”
石欣尘露出赞许之色。“父亲推算出来的。他认为圣僧已死,若要抗拒宿命,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无人之处安静死去,不把‘随风化境’传给任何人,也就不会把衣钵留在渔阳三郡。
“此法虽好,难保造化不会弄人。补救之法,就是找个绝对不会修习‘随风化境’、圣僧能信得过的人,以为监察,若造化使然,‘随风化境’因而重出江湖,这人便要阻止它留在渔阳,破解预言的宿命结果。”
(这果然像极了山主的思路。)
石世修认定离三昧所追寻的人生意义,在于“破除宿命”。
当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改变预视的结果,最终离三昧选择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做为反抗宿命的终极手段,似也是理所当然。
但最受圣僧信赖的欣尘丫头,却说圣僧什么都没有托付给她,这毫无疑问是谎言。
按照这个思路,离三昧所托之物甚至都能猜得出,如非死所,便是死法;以石欣尘的修为要送圣僧一程,只怕还办不到,最有可能的是离三昧告诉了少女自己将死于何处,他日“随风化境”再现尘寰时,此处或留有压制之法,或有泄漏之由,均极对症。
耿照静静等待,石欣尘究竟要对他说什么。
“我甚至怀疑,牧风的失踪与父亲有关。”石欣尘自踏入凤凰柯的小院以来,初次露出犹豫之色,乃至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我终于明白父亲是怎么……怎么看待我的。原来,当信任荡然无存时,想头竟能如此可怕。”
为逼自己的女儿吐露秘密,石世修不惜绑架阙牧风,石欣尘对阙家二郎虽无男女之情,亦不能眼睁睁看徒弟受害,说不定口风便会稍稍松动——
乍听之下好像有些道理,然而却经不起细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