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安静下来,武媚娘坐在龙榻边刚安慰李治两句。
又见听见内侍道,“薛仁贵奉诏急驰,已来到宫门前。”
武媚娘起身要去接见,李治却一把拉住她手:“不!朕想亲自见他一面,有话嘱咐……”
不多时薛仁贵就走进寝殿。
昔日白袍小将如今已须发皆白,个头也比年轻时矮了一些,穿着朴素的布衣。虽然腰腿还算灵便,却有些驼背,再无当年的气魄。
一则年纪大了,再则几个月的流放生活已把他的锐气消磨尽了。
但是薛仁贵对大唐的忠贞是从不曾改变的,他望见李治的那一刻大为惊骇,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天皇吗?是我在万年宫救下的那位年轻天子吗?
好好一个人怎么病成这副模样?
武媚娘忙道:“将军莫哭,天皇才好一些。”刘景先也抚着他的背好言相劝。
李治找他不是叙旧情的,开门见山道:“突厥作乱,朕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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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只怕……”薛仁贵心下凄然——他料到二圣急急忙忙找自己准是为平叛,但多年未上阵,又在云南染一身病,恐怕打不了仗了。
可天皇病成这样,满心热忱把自己找来,怎好让其失望?
李治虽瞧不清薛仁贵现在的模样,也知道他心中必有顾虑,强挣着偏过身子,探手道:“爱卿,来……”
武媚娘怕李治从床上跌下来,忙托住他肩膀。
“陛下保重。”薛仁贵以膝代步跪爬到龙榻前。
李治有气无力道:“当初平定铁勒、征服高丽,你功劳最多。可大非川之役,有人说你在乌海城下纵敌不击,没有救援郭待封,才导致最终失败,所以朕对你起了怨恨之心。”
他开诚布公,把所有心结明,“时隔这么多年,那时的胜败已不重要。现今骨笃禄作乱,兵困并、云二州,再加上西北之路几乎断绝。你既为百战名将,曾威震大漠,这时你怎能在家安然高卧呢?”
“臣不敢……不敢……”薛仁贵已泣不成声。
“唉!”李治紧紧握住他手,“朕知道你有难处,朕又何尝没有?咱们都是快入土的人了……”
“不!”薛仁贵连忙拭泪,“陛下万万岁。”
李治苦笑摇头:“朕记得你有个儿子,当城门郎的,叫……”
“薛讷。”武媚娘依稀记得,忙提醒。
“对。”李治点头,“朕记下,将军为国趋驰,朕不会忘记薛家。但是咱们既然身为帝国君臣,有些事一定要做,哪怕再难,哪怕结局已注定,也得坚持到最后一刻。”
话说到这儿,他似乎不仅是在给薛仁贵将军鼓劲,也是给自己鼓劲。
薛仁贵咬了咬牙,点头道:“陛下放心,赴汤蹈火臣之本分,臣一定为陛下平息祸乱。”
“好……好……”李治放心了。
媚娘亲手搀起薛仁贵:“老将军,天皇刚刚复明,身体还很弱。战事要紧,改日再来见驾吧。”
薛仁贵只得施礼告退,走到殿门口不禁惨然回望,还有相见之日吗?
确实,有些事责无旁贷,哪怕结局已注定,也得坚持到最后一刻。
他把心一横,挺起腰杆提了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下殿离去。
薛仁贵不顾年迈临危受命,朝廷授予他右领军将军、检校代州都督之职,火速率军平叛。
首战便与阿史那元珍统领的精锐会于云州,当两军阵前突厥人听说敌将是薛仁贵时都不相信:“听说白袍将军已死在云南,焉能复生?”
薛仁贵仰天狂笑,当众摘去兜鍪,将自己的面孔展现在敌军面前。
东突厥臣属大唐多年,昔日三箭定天山、大战扶余城,许多突厥兵将都曾亲见薛仁贵的真貌,甚至就是薛仁贵的马前卒,岂会不认得?虽已是皓髯老叟,昔日虎威犹存!
叛军顿时大乱,许多曾在薛仁贵帐下效力的人当即弃甲归降,还有些人吓得扭头就跑。纵然阿史那元珍足智多谋,无奈军心已乱,这场仗实在没法打了,只得仓皇撤退。薛仁贵一马当先,趁势发起猛攻,追杀叛军数十里。
此役杀敌一万,俘获三万,夺取牲畜三万余头。
阿史那元珍侥幸逃脱,传令各部龟缩防守,并云二州之围立时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