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内灯火通明,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与血腥味。这些日子的悉心疗愈,宗门内的伤员少了许多。
“怎么样了?”凌光意轻声问道。
“刚养好伤的师弟妹们已歇息了,只余了一些伤得重的在里屋养伤。多亏师兄的珍贵灵药,才好得这般快!”应声的师弟语气雀跃,轻声回道。
凌光意摇了摇头,“那都是外物。”
那些逝去同门的尸骨被葬在了后山,在月光下长眠。可他不想再看见有人离去了。
他的语气停顿片刻,又缓缓问了一句,“师尊呢?”
“师尊对此很是关切,正在里屋亲自给师弟师妹们疗伤呢。”
关切么?凌光意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向里屋走去。
寂静的里屋偶尔传来痛苦呻吟声,远之剑尊端坐在伤员身后,双手轻按其脊背,为其疗伤。灵力缓缓在其周围波动,显得平和又温暖。
听见他微不可察的脚步声,远之剑尊身形一顿,缓缓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又默默移开。
凌光意未曾开口,靠在门扇上默默看了半柱香。
他正欲转身离去,却见远之剑尊已收了灵力,起身向他走来。
外头的星空仍旧亮,淡黄月亮伴着零星几颗星星闪耀着。远之剑尊跟在他身后,轻叹一声,“我们都有不由己的时候,别怪师尊。”
凌光意沉默不语。
远之剑尊又叹一声,也不恼,只自顾自的说着,
“从前……我也同你一样。想要仗剑天涯,想要天下太平,觉着凭自己手中一把剑,有什么做不到?”
“修仙人受人尊敬,走到哪都是艳羡的目光,追捧多了,便觉着自己真的无所不能了。”
凌光意转头看他。
“可是,哪有无所不能的人啊?遇见难事,就要有抉择;碰见更厉害的人,就该有避让。哪有拼个劲把自己撞个粉碎的道理。”
今日远之剑尊的话格外多,像是不知道在心里藏了多久,掏心掏肺也要说。
可这样悲观的话语,凌光意不想听,
“那便认命么?那便能在看着自己弟子一个个死去时泰然处之么!”
“不然呢!又能怎样?步逍遥宗的后尘?看着我费尽心思建造的飞剑宗毁于一旦,化为尘灰?倘若同那人硬碰硬,你知道是什么下场么——”
“所以就这般怕他,连剑道的风骨都不要了。”
“师尊,你从前不是这般对我说的。你说剑修要败,也要败个体面,而不是毫无底线的退让。师尊,当时在你我面前的可是这么多条人命——”
无边的寂静。
远之剑尊看了他许久,最后苦笑一声,抬头望向天边,“你是对的……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说着,声音又放得缓,“我那一腔热血早已经败了个干净,在我望见比我有天赋千倍百倍的人的时候,我就不觉得我是那个注定拯救世界的人了。”
凌光意皱了皱眉,自己的剑道与他人何干?
他未问出口,可远之剑尊语气渐渐凶狠,一字一句像是将回忆中的情绪都要翻涌出来,
“我怎样都比不过他,在这些天生便该修道的人之中,我显得这般渺小……”
凌光意被他语气中暗藏的妒意与恨意愣得恍了好一会神,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远之剑尊。
往日那平和又正义的师尊被硬生生割裂开来,剖到底来竟是深藏的一望无际的阴暗面,将不为人知的真相展现出来。
他还未追问个明白,却见远之剑尊似是反应过来,眼神一闪,情绪骤然平息,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