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得越来越大声,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们轮流洗漱,一盆水换了三次,最后变成了浑浊的浅褐色。
夜深了。
炕上的苇席发出细碎的声响,两个姑娘翻来覆去像烙饼。
“红梅……”
周晓白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窗外的月光,“你以后咋打算?”
李红梅盯着窗户上的一道裂缝:“能咋打算?听组织安排……你呢?”
月光移到了周晓白的脸上,照出她微微发亮的眼睛:“我想考医学院。”
“就你?”
李红梅噗嗤一笑,“见条蛆都能吓哭。”
“今天那条蛆……”
周晓白认真地说,“我仔细看了它的构造。
理论上说,蝇蛆的消化系统……”
“停停停!”
李红梅抓起枕头砸过去,“大半夜的!”
枕头落在两人中间,激起一小团灰尘。
周晓白突然小声说:“其实我骗了大家。
我爸不是医生,是医院锅炉房的。”
李红梅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
“他总说,医生白大褂的兜里,装着人命。”
周晓白的声音更轻了,“我就想摸摸那样的兜。”
窗外,一只夜鸟突然叫了几声。
李红梅慢慢把枕头拉回来,拍了拍灰。
“我呢子大衣的兜……”
她突然说,“以后借你摸。”
周晓白笑了,月光下露出一排小白牙:“你有呢子大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李红梅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窗棂的阴影:“我爸是纺织厂的工程师。”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去年……被划了右派。”
周晓白的笑容僵在脸上。
“为啥?”
“说他设计的呢料’追求时髦,脱离群众’。”
李红梅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厂里贴的大字报说这是……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月光移到了炕桌上的搪瓷缸上,缸底还剩着半口水,微微发亮。
周晓白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李红梅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