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时,大伙儿蹲在一块儿啃窝头。
赵四海捧着搪瓷缸,里面的白菜汤早就凉了,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花。
他机械地嚼着玉米面窝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怎么也咽不下去。
老张头端着碗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四海啊,我听说,那个武装部的王干事,家里是省里的干部……”
赵四海手里的窝头“啪”
地掉进菜汤里。
“他爹在省军区当处长,管着全省的民兵训练。”
老张头咂摸着嘴里的咸菜丝,“听说他这次来,就是专门物色人才往省里调的。”
灶台那边传来一阵笑声。
王干事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逗得几个女民兵前仰后合。
陈小芹没笑,但也没躲开,就站在那儿安静地喝汤。
赵四海突然站起来,搪瓷缸里的菜汤洒了一裤子。
他胡乱抹了把脸,扭头就往工具棚走。
“哎!
饭还没吃完呢!”
老张头在后面喊。
“饱了!”
赵四海头也不回。
工具棚里堆满了铁锹、镐头和箩筐。
赵四海从墙角翻出块磨刀石,蹲在地上“霍霍”
地磨起柴刀来。
刀刃在石头上蹭得火星四溅,映得他眼睛发红。
“省里的干部……”
他咬着后槽牙,手里的柴刀越磨越快,“调去省里……”
要论身份,他也不是不能显摆。
他爹赵铁军,那是正儿八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革命。
三八年就跟着游击队打鬼子,端着土铳在青纱帐里钻;四六年打老蒋,带着三十来个山东弟兄硬是啃下了中央军一个连把守的碉堡;五零年跨过鸭绿江,在冰天雪地里跟联合国军死磕了整整两年!
如今在军垦农场当场长,管着上千号转业兵,连场部办公室墙上挂的都是跟彭老总的合影。
呢子军装上的勋章摞勋章,叮叮当当能晃花人眼。
“呸!”
赵四海突然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砸在磨刀石上“滋”
地冒起股白烟。
一想起王干事那件呢子大衣像块膏药似的粘在陈小芹身后,他心里就不痛快。
“操!”
柴刀在磨刀石上响。
他赵四海要是真想靠爹,早就穿着将校呢在省城横着走了,何至于在这儿跟个柴火墩子较劲?可眼下……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