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那天中午吃饭时,黄大军意外地到他们宿舍串门,说他刚才从喻工那里听说,军方检查色泽不行,那批布全部打回。
谢中强问到底怎么回事,黄大军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转身去隔壁宿舍继续广播。
叶山河本来有些郁闷,但是看到两位室友满脸沮丧,想到他肯定比自己抱的希望更大,心中不兔有些幸灾乐祸的快乐,虽然觉得有些不道德,但是无法抑制这种可耻的情绪。
下午上班,维修组的人意外也比平时多,一见面都说自己听到的消息,渠道来自不同,结果都是一样:这次军工布搞砸了。
这批布打回来首先就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其次,是更加麻烦的技术问题,这次不行,重新染色就行?
这不是结婚娶媳妇一回生二回熟那么简单,首先要解决工艺问题,其次生产线的设备要跟得上。
军方要求的标准高,难道要把整条生产线十几台机器都换掉?就算厂里敢这么想,市里不会这么傻,也没有银行愿意做这个凯子,人家军方也未必愿意,愿意等待,不如换家印染厂省事。
第二天消息得到“正式”
确认。
厂里首先开了厂领导会议,主题是正视问题,振作精神,背水一战,争取成功。
然后各车间,班组层层把会议精神传达下来,叶山河默默地听着谢大元干巴巴地复述车间主任刚才对各班组工段长组长的讲话,心中感慨,现在再提背水一战,只怕为时已晚。
现在最多算垂死挣扎。
感觉班组其他工友跟自己心思一样,没有人会被鼓舞。
散了会经过车间,感觉当班的工友全都没精打采,垂头丧气,一片哀兵,听着那些机器的轰鸣,都与往日不同,象在呜咽。
厂里再次宣布大会战,各个部门各个岗位各个工友要全力以赴,为军工布再次试染做准备。
叶山河懒得理会,其实心中的失望,不少厂里任何一个工友,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自己这一两个月的老实与勤奋,现在似乎成了一种反讽,第二天一早,他决定出去跳舞,排遣郁闷。
他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也许能够碰上邓鹏,可以探讨一下人生和经商。
因为有了找邓鹏的念头,格外的理直气壮。
实际上,是他一直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心中有个魔鬼,抵挡不住。
至到上了交通车,心中突然轻松下来:不过就是跳跳舞,又不是杀人犯火,值得这么严重吗?
心思立刻飞到了银霞宫,想到那些形形色色的舞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正在出神,肩头给人一拍,一回头,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平头冷冷地看着他,对他一扬头,示意他让到车后面去。
叶山河一惊,回过神来。
他认识这个中年人,好象是黄大军对他说过,是销售科副科长,姓宋,厂里人都叫他宋老五,是厂里一个了不起的厉害人物。
厂里因为资金运转困难,经常拖欠棉纺厂的坯布款,棉纺厂有时压着坯布不给,非要现款现货,据说有一次厂里接了一个代加工业务,时间很紧,偏偏棉纺厂又不发货,杨厂长亲自出面沟通,棉纺厂概不卖帐,最后还是宋老五跑了一趟,才把坯布赊回。
黄大军也跟叶山河说过,厂车前面几排,一般都是厂里中层干部坐的,他们这些普通工友,上车都会知趣地往后走,尤其是司机背后那个座位,几乎算是宋老五的专座,自己平时乘车也入乡随俗,基本是站,偶尔人少才会在车后坐坐,今天因为心有所思,一时走神,上车看见空座就坐。
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往车后走去,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在心中讥笑他。
走到车后,拉住扶手,用了很大的努力才稳住自己发软脱力的身体,感觉一车人的余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进城下车,走出很远,感觉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厂里的同事,叶山河才长长地吐一口气,放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