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存在‘如果当初’这种事情,如果回到过去,当初你会好好对我,可你又怎么知道,如果回到过去,当初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你呢。”
“……”
“你强迫了我,还试图让一群人轮流强迫我,当着其他人的面羞辱我,逼走我的朋友,斩断我的事业,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时候把我变成今天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现在,你又要让我用这具畸形的躯壳生下你的孩子?”
“……”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愿,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友情没有什么亲情更没有什么爱情,不过是强迫与被强迫。”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能被原谅的事。
雁思归此前从未准备把这腥臭腐烂的地方剖给他看,雁思归总是极自尊的极骄傲的,他受不了被人看到这种不堪的地方,也不屑于打感情牌。
可他怕了,肚子里的这个玩意让他怕了,他再也没有意志力坚持过这水深火热的生活了。手里现在能用的,只有这一张牌,感情牌。
沈铎眼圈焦红,抢过酒瓶直接对着瓶子蛮灌,他一直着力维系的虚假的表面被雁思归毫不留情地撕开,终于露出下面恶臭丑陋的本质,流着血水化了脓疮,滋生了腐败的蛆虫,恶心至极。雁思归的声音自始至终波澜不惊,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却比任何言辞激烈的谴责指控都更戳人心,扎得沈铎千疮百孔,扎得沈铎痛不欲生。
沈铎隐隐清楚接下来雁思归要说什么。他急切地想把自己灌个烂醉,想把他今晚的话全都封存进酒后的一场噩梦里,想借着酒劲任性地发疯强迫他留下来。
雁思归夺过所剩无几的酒瓶,与他四目相接,冰冷而强硬,“沈铎,你如果真想补偿我,就离开我的世界。”
雁思归的香气混合着酒气勾缠得人醉意朦胧,可那轻飘飘的话语飘进耳道里,却化作了尖锐的冰碴,激得他脑海瞬间空白一片,心脏上的痛意更加锐利。尽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时,杀伤力果然强悍得非同小可。
他后悔年少的时候没有好好对他,后悔在10年前的那个清晨没有留下,后悔重逢之后理所应当地按照少年时的做法霸凌他,后悔差点让一群人真的糟践了他……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赶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还是会让他怀上自己的孩子,还是会不择手段地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后悔的是善待太晚,是错过太久,而不是囚禁占有,而不是纠缠不休。
沈铎急切地去抓雁思归的手,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卑微到狼狈的恳求:“雁雁,今天太漫长了,我们不说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鎏金色的灯光静静在两人身上流淌,金色河流下的两个人越来越难以呼吸。
“有你在,每天对我来说,都很漫长。”
沈铎的身体重重抖了一下,攥着雁思归的那只手抖得差点握不住。就在这一瞬间,雁思归已经抽身离去,“如果你不想逼死我,就离开。”
沈铎的脑海空白一片,耳朵里只反复回荡着雁思归的那句话,时而平静,时而哀求,时而狠戾,时而冰冷,铿锵有力或窃窃私语,轰得他陷入魔怔。
他不离开,他不能离开。
他不知道十年前的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如同时间不可倒流一样,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他不懂什么成全与放手,只知道用尽生命抵死纠缠。
离开之后会怎么样?被雁思归刻意遗忘埋葬,任雁思归最终走向别人怀抱?这个念头但凡一起,他就被怒火和妒火烧得癫狂,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将他身边的人杀个干净。
他自私自利他卑鄙无耻,他做不到像个圣人一样离开。
桌上的一瓶很快见了底,接着又是一瓶,沈铎喝得酩酊大醉,意识瘫软得也如一滩烂泥,只有本能愈加清晰,那就是,雁思归必须留在他身边。
“少爷……少爷……”女佣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沈铎的背,沈铎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周先生打来电话说,雁先生带着他母亲一起乘飞机出行了,问您是不是知道此事。”
沈铎捏了捏眉心,宿醉再加上在桌前趴了一夜,他头疼欲裂得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你刚才说什么?”一说话,声音嘶哑得厉害。
女佣毕恭毕敬地再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地,沈铎本就难看的脸色这下直接阴沉到了极点。“什么时候打来的?为什么现在才说?人走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拦着?!!!”
女佣吓得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嗫喏道:“周先生说您电话打不通才打到宅子里来的,您醉得厉害怎么喊也喊不醒……雁先生走的时候,我们以为就是像平常一样两个人一起去玩了……”
沈铎的暴虐因子再次沸腾作乱,再次将他搅得几欲发狂无法思考,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去掏自己手机,却发现口袋空空如也。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上的卧室里去,里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两个人的手机在装满水的洗手池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雁思归走了,只带了必要的几样东西和阿雁一起走了。
他现下唯一能用的一张感情牌也失败了,说过不会逃跑的他还是落荒而逃了,尽管这是非常冒险的举动,但是他坚持不下去了。
沈铎这才明白过来,雁思归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讲得通就讲,讲不通就逃,所以昨晚才灌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