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第六十六回(3)
夫人止不住笑了:“啊呀,你呵气呵得人痒酥酥的,还不撒手?”
“是什么花?不说,我是不会放手的。”安石一面说,一面用嘴轻轻地蹭着夫人的鬓角,蹭着那些小花儿,就是不撒手。
夫人索性靠到他怀里去了:“啊呀,老爷,你也坏起来了!茉莉都不认识吗?”
“茉莉都开花了?这么说,春天又过去了,该是初夏了?”安石吃惊道。
夫人一笑:“你总算还知道季节!茉莉都快谢了呢!”
“是吗?”安石又吃惊了,“茉莉真是香,你戴了也好看。”
“你是打趣我吧?年轻时都不花儿枝儿的,到老反要老来俏?这可是二丫头多事,采来戴在我头上的。我惦记着你,一时忘了卸。不然,也不会来出丑了!”夫人红着脸辩道。
安石笑道:“老了怎么啦?越老才越要俏呵!走,我再去摘几朵,将你右边也插戴起来。”
夫人笑道:“你今儿是怎么啦,有些疯魔?”
安石拉起她就往院子里走:“一点不假,有些疯魔!”
庭院本来不大,因为铺满了月光,显着相当空灵;有几簇花儿树儿,将馨香与倩影静静地铺在月光之下,空灵中又显出繁富与丰盈。安石与夫人立在月影花荫之下,心里一片温馨,也都醉了。直到起了露水,微微有了点凉意,安石猛然想起摘花的事,才又手忙脚乱起来。
“你还当真?也不怕人笑话!”夫人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当然当真。”安石认真地说,“笑话什么?张敞能画眉,介甫就不能插花?一样的千秋佳话,有谁笑话?”
安石说的,是远在汉代的一个风流故事:长安京兆尹张敞,夫妻恩爱,妻子的眉毛,大体总是张敞描的。安石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夫人放了手,再不说什么了。安石采了满满一小捧花,又过来很认真地给夫人插上了。不只鬓边,满头都是。夫人低着头,一任他妙手迭出。直到花插完了,才拉着他的手,回房休息了。
安石的折子,既总结过去,也揭露时弊。总结过去,不溢美,不虚饰;揭露时弊,不隐讳,不护短,痛切细致。对仁宗几十年统治的剖析,曲笔婉转,柔中有刚,与时弊的揭示相得益彰。既看出弊病所在,治疗的药方想来也该有了?神宗反复读了好多遍,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都有些手舞足蹈了!
他将折子递给公亮:“丞相看看王安石的这篇折子,大宋可有第二个人能写得出来?”
公亮接过折子仔细一看,高屋建瓴,言简意赅,一百多年的利弊成败条分缕析,清清爽爽,不是大手笔,如何能写得出来?较之《万言书》,又长进了一大步:问题看得更具体、透彻了。安石显然已经做好了执政的全部准备,这不啻就是他未来的施政纲领!公亮欣慰地笑了:“皇上圣明,确实非王安石写不出来。”
第二天,神宗又在内东门小殿召见了安石,陪同接见的仍然是曾公亮。刚一坐下,赐过茶,神宗就对安石说道:“爱卿的奏折,可谓精粹至极,无以复加!朕一连读了好几遍,实在舍不得放下!所有的求治之道,都在这里面了。从来问病求医,对症下药。爱卿既已号出病根,也一定有了治疗方案,能不能请爱卿说说?”
“陛下,三言两语恐怕很难说清!但愿陛下能将讲学放在第一位,只有学问道理是头等大事。这上面明白了,其他治政措施就会不言自明,迎刃而解。”安石仿佛有些答非所问,其实还是专为神宗而发的:皇上毕竟年轻,没有定型,很多看法还处在形成过程中。不先在思想上求得一致,其他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爱卿说得虽然不错,只是朕太着急,总想能先听听。你就大概先简单说说,也好让我先听为快嘛!”神宗毫不掩饰,急迫得像个孩子。毕竟年轻哪!
从哪儿说起呢?安石真有些为难,题目实在太宽泛了!但很快他就理出了思路:顺着百年无事札子已有的次序,一条一条往下说。于是,他先从法先王之意谈起,往下一条一条,渐渐谈到考试制度、吏制、徭役、兴修水利、兵制、宗室、理财等等:有的已经颇为清晰具体;有的还比较模糊,只是一个雏形。尽管如此,却几乎件件都是想他人之所未想,言他人之所未言。
“边事呢?关于边事,爱卿有什么想法?”神宗似乎觉着少了一块,插进来问道。
“边事嘛,大体也包括在上面所说的各条之中了。要单独挑出来说,微臣以为,应当是不惹事,也不怕事。以静制动,以守为攻;充我实力,后发制人。”安石显然也早有考虑。
“西夏、契丹及其他夷狄,应该有主次之分吗?”神宗问。
“先弱后强,是历来取胜的必由之道。所以微臣以为,应当先西夏,后契丹,旁及四夷。西夏、契丹之外,四夷不足虑,只要旁及就够了。”安石回答。
“西夏也有可乘之机吗?”神宗越问越细。
“洮、河之地,抚而有之,就断了西夏的右臂。由断臂而审时度势,蕞尔小邦,不难收复。”安石已先机在胸。
连边事也这样成竹在胸,神宗更惊喜了,不由自主地又夸道:“爱卿所说,朕全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说得对,关键还是学识。别人学识不够,叫他们怎么能往这上面想?能不能请你将今天所谈的一一写成折子,交给朕呢?”
大宋遗事 第六十六回(4)
“陛下刚才不是说了吗,关键是学识。陛下还是以讲学为头等大事才好。学问明白了,其他事情自然不言而喻,一了百了。倘若陛下择术不明,臣无论如何是不敢上折子的!”安石亮出了自己的底线。
“是呵,朕也只是觉得爱卿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