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交代完这几句,就端起盖盅儿喝茶,阎文应只好磕头告退。出得门来,这才觉出透心的凉,原来内衣全叫冷汗给浸透了。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唉,一辈子眼见着都快混完了,却要这么着收场!凶多吉少呵!”
曹皇后一个字也没提尚美人、杨美人,可掂量起来,似乎又没有一句话不对着她们两个。从曹皇后进宫,阎文应已做过抉择了。只是,一来还不知道曹皇后是个什么心胸,二来皇上又仍宠着尚、杨两个,阎文应只能等着先看下一步棋。既然曹皇后已经叫板,两个美人又早成了众矢之的,阎文应也就不再犹豫了。他很清楚,玩皇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他只能被曹皇后捏在手心里玩。要不赶紧处理了两个美人,让仁宗再这么荒唐下去,曹皇后那把斩断杀伐的利剑,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他阎文应,绝不会是别人!
阎文应要开杀戒了。当然,先得在仁宗那儿磨刀。
阎文应叹了一口气,对皇上说:“唉,这日子过得真快。郭皇后薨去,转眼就半年了。”
皇上也叹了一口气:“唉,郭皇后可怜!年纪轻轻的,说去就去了。朕对不起她!”
大宋遗事 第三回(3)
“哪里是皇上的事!不是奴才多嘴,皇后自己也太倔点儿。而起根发苗,都是尚美人、杨美人不好。不是她们撩拨,皇上哪里会与皇后生分到那个份上!”
皇上不言语。
阎文应接着说道:“两个美人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眼力头儿。真爱皇上,就该爱护皇上的清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也该避避闲话,怎么还能整天缠着皇上,一点儿也不顾忌!”
“你听到什么话儿了?”
“耳风招招,似乎都是外面大臣们的道理。奴才哪里弄得清楚!”
这话仁宗信,他想起了石介的书信:“依你怎么办?”
“要是能照郭皇后那样,对她的在天之灵,倒是个安慰!对新皇后,也有个交代。”
“曹皇后有什么话吗?”
“话倒没有,那是她贤惠。皇上想想,打册立至今,您到后宫宿过几夜?皇后年纪轻轻,能一点儿不往心里去?已经去了一个皇后,总该珍惜才是。”
仁宗不说话,但那眼神表明他在意这话。
但仁宗还是下不了决心,主要是割不下那些风流韵事。
到仁宗吃完药,文应又来磨牙了:“皇上,您的身体可怎么好!光吃药,总不大见效。太医说:不断房事,这药就是有效,也有限。”
身体真成了一件事了,仁宗总觉着力不从心。药都吃了好多服了,反倒越发差了。
“眼不见,心不烦。彻底一断,也就一了百了。”
仁宗不由得笑了:一个太监,也知道这些大道理!
“皇上笑什么?是奴才说错了?事不同理同,人不同心同。”
“好了,好了。”仁宗打断他,又忍不住笑了。
仁宗受不了文应的穷磨牙,受不了朝内朝外的夹攻,加上身体也确实无能为力,终于下了决心,下诏着尚美人为道士,去洞真宫修行;杨美人,宫外另找地方安置。
尚美人、杨美人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皇上专宠是皇上多情,自己并没有额外做什么违犯典章的事情去引诱他,更谈不上蛊惑!同床“朋淫”,也是皇上喜欢,皇上要做的事情,谁敢不做?至于变着法儿讨皇上欢心,凡在皇上身边的女人,谁不是这样?赢了反是罪人,输了倒是功臣?这样的理儿,死也不能叫人心服!可她们既然成了替罪羊,这理又能和谁去较真儿呢?
阎文应带人赶了一辆毡车,催她们俩上路。
洞真宫与瑶华宫一样,都在大内之外,而且一为道士,也就永远甭想再回宫里了,郭皇后就是个榜样。尚美人、杨美人怎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她们还想见见皇上,皇上那么爱她们,能忍心看着她们就这样走了?她们对皇上更有一脉割不断的深情,更不能连话别也不说一声!
“我劝你们二位还是省点儿事吧!郭皇后倒是皇后呢,说声走,还不是就走了?你们见过她有什么弯弯绕儿吗?”阎文应说。
“那不对。皇上对皇后没有感情,不比对我们恩重如山!”杨美人说。
“啊呀我的美人!你们怎么这么糊涂?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皇上是圣明天子,除了江山社稷,他心里什么都不装。你们还当他与你们一般见识呢,整天情啦爱的!要这样婆婆妈妈的,他还能当皇上吗?”阎文应一拍手,说得那叫绝!
几句话噎得两个美人不知所措,放声大哭起来。
还是尚美人精明,哭了一会儿,止住哭,擦擦眼泪,向文应深深福了一福,求道:“公公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一向关照我们姐妹。还请公公最后成全我们一次,叫我们见皇上一面,道一声再见。我们就是死,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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