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继承香火?什么绵延子嗣他们这样的人,就该无后而终,就该在肮脏的阴沟里,孤苦无依地过一辈子。”
他们不留余力地跑,从坡上滚下,从浅水踏过,几乎下一口就要没气了,也要用这口气再跑一步。
然则,或许就如海棠自己说的那样,命就像一条狗,你以为你逃脱了,可它会紧紧跟着你,在你不留意的时候,狠狠咬你一口。
海棠想着逃,阿忠也意识恍惚地跟着她。可两个人都奄奄一息,能逃到哪里去呢?没多久他们就被抓了回去,海棠跌倒在地,四肢颤抖着,数次想要站起,却还只是惘然。
她斜斜靠在一棵老橡树枯萎的树根旁,嘴唇惨白,起了一圈的白皮。
“你们,会后悔的”
她望着双亲离去的暗光里的背影,将这两个影子用刀刻在心头。
“你们不配有孩子这世道也不配”
虎毒不食子,人饥易子食。
世界太苦,那些手无寸铁的孩子,凭什么要降临在这世上,替他们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被绑在树桩上,旁边就在烧水,他们一家人在商量,是先杀了她再煮,还是直接煮,每个人都有说法,就是没人站出来帮她。
她如一个破烂的布偶一样歪在树桩上,眼神呆滞,除了仇恨一无所有。
那时候,火红的太阳卧在山头,缓缓下落,将所剩无几的余晖洒满山岗,铺满他的身体,血一样的颜色。
海棠的眼神涣散,只在昏暗的视野中瞧见一个小小的圆点,那正是天边夕阳。她觉着那圆点很像一只眼睛,老天的眼睛。她望着贼老天,贼老天也望着她,她问,“我为何生得这样苦”。
老天却未回她。
她就这样盯着虚无的远方,企图从逐渐变暗的视野中找寻一丝光亮,即便她要死,也不要让她死在漫无天日的黑暗里。她然则,却无人给她光亮。自始至终,那个唯一出现在她生命里带去几分阳光的少年,也最终难逃毒手。
夕阳终于落尽,夜幕垂临,了无阳光。
或许,世界本就是阴暗的,所以这些生来带光的人,必须死。
海棠闭眼的那一刹那,裹挟着悲惨故事的白烟也渐渐散去,几十个人围着一方院子,原本闹哄哄的人群没有一个说话。人人缄默,寂静仿佛能杀死人。
邵慕白明白海棠脸上为何坑坑洼洼,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了。因为她被煮了,吃了,啃烂了,余下的只有细密的针脚,以及扭曲的伤疤。
海棠握着手中的泪丹,徐徐道:
“皆说孩子是你们掌中宝呵,灾祸临头时,他们只不过是锅里的一碗肉。这世上悲苦万千,我早早了结了他们,让他们免于受苦,有何不可”
她的这声沉吟,更像是质问,问得宛姜众人哑口无言,一时间只有风声鹤唳,好不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