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孙女留下的。”她说,“她也是‘听者’,死于三十年前那次清洗。铃铛能引路,也能唤魂。若你见到她,请告诉她……奶奶还在等她回家。”
林昭郑重收下,系于腰间。
次日清晨,桃林雾散,他独自行出村落,踏上通往雪山的小径。每一步落下,脚下土地都会轻微震颤,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为他送行。沿途所经村庄,人们纷纷走出屋门,站在门口默立,有人合掌,有人流泪,有人轻轻拍打胸口??那是古老的手势,意为“我听见你”。
三日后,他抵达高原边缘。空气稀薄,寒风刺骨,但他体内的“承印”之力已与地脉深度融合,体温恒定如春。途中他曾遭遇两拨“净语残党”的伏击,皆是装备神经抑制武器的特勤人员,妄图用高频噪音切断他的感知通路。然而当他们按下发射钮时,却发现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失灵??不是被干扰,而是被某种更原始的力量拒绝运行。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理性科技已不再是主宰。
第五日深夜,他终于望见那座被千年冰雪覆盖的巨峰。山体呈暗紫色,表面布满规则几何纹路,宛如人工雕琢。而在山顶凹陷处,一座半埋于冰中的黑色建筑静静矗立,形如倒置的钟,通体无门无窗,唯有顶部悬浮着一颗缓慢旋转的蓝晶球??正是传说中的“原初熔炉”。
林昭取出铜铃,轻轻一摇。
铃声清越,在寂静高原上传出极远。刹那间,风停雪止,整座雪山发出低沉共振。冰层之下,无数细小的蓝光开始闪烁,如同星辰复生。
他知道,这是地语在回应。
他一步步攀上雪峰,每踏一级台阶,脑海中便浮现一段陌生记忆:一位少年在实验室中被迫戴上耳机,耳边循环播放“你没有资格悲伤”;一位母亲抱着夭折婴儿,却被注射镇静剂强行抹除哀痛;一位诗人写完最后一首诗后,被拖进地下室,舌头被切除……
这些都是曾被熔炉吞噬的“听者”,他们的声音从未消失,只是被囚禁在数据深渊之中。
当他终于站在熔炉门前时,蓝晶球忽然停止转动,一道光幕自空中展开,显现出一行古老文字:
>“欲入此门者,须献一音。”
>“非言语,非歌声,乃心中最不敢言说之声。”
林昭沉默良久,终是解开发带,盘膝坐于雪地。
他想起了五岁那年,第一次抱着黑石醒来,看见母亲眼中闪过的恐惧与挣扎??她并非不爱他,而是害怕这份爱会引来灾祸。他也想起自己十岁时,因听见邻家父亲殴打妻儿而破门制止,反被全村指责“多管闲事”;想起十五岁那年,暗恋的女孩病逝,他躲在井边哭了三天,却无人知晓。
但此刻,他要说出的,是另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风雪,低声说道:
“我一直……恨我自己活下来。”
声音很轻,却像利刃划破长空。
那是八岁那年冬天,一场山崩夺走了全村三十七人,其中包括他的玩伴小舟。那天他本该一起去采药,却因贪睡迟了一步。此后十年,他无数次梦见自己若早起一刻,或许就能拉住小舟的手,或许就能改变结局。
这份愧疚,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话音落下,光幕消散,熔炉正面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昭走入其中,眼前是一片浩瀚的数据空间,无数透明光茧悬浮半空,每个茧中都封存着一张模糊的脸庞。他们嘴唇微动,无声呐喊,唯有胸口蓝光微弱跳动,证明其意识尚存。
而在空间中央,坐着一个人影。
白衣银发,面容枯槁,赫然是“织梦者”。
但她已不再是掌控者,而是囚徒。她的身体被七十二条光索贯穿,连接着熔炉核心,正不断抽取她的记忆与情感,作为修复系统的能源。
“你来了。”她睁开眼,声音虚弱,“我知道你会来完成最后一步。”
“你为何不逃?”林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