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照就那么好办?就是假的也得花不少钱。韩坚知道缑佀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便和缑佀说怎么也得先凑点钱,自己现在是两手空空。缑佀怕给了他钱不办真事儿,便说:这么着吧,拿不到钱你就别给我护照。同样,拿不到护照我也不给你钱。出不了国,到时候就一块儿被人家抓进去。
韩坚假装高兴,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晚,韩坚大方地盛宴款待吴能和缑佀,并掐指说下礼拜的星期五为辛亥日,是宝日,又是五数。五为天子之位,为中,有和衷共济之意,乃上吉之日。又说要吴能和缑佀回去再仔细斟酌一下,看还有什么疏漏,以防缺憾。等各种文本打印齐备,就还在这里正式签约。
这下可乐颠儿了吴能,出来进去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儿。芶松心里骂他瞎**哼哼,还不一定是福是祸呢!
转眼到了星期五,签约仪式如期在迎宾馆举行。
仪式还算隆重,除了必不可少的各方权贵,捧场的,祝贺的,还有些不请自到的素昧平生,少说不下几百人。缑佀以主持人的身份风光亮相,领导讲话,合资双方代表发言,祝贺代表致辞,合资双方换文,程序按部就班。按照惯例,这种仪式是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的。所以上午十一时开始,一切进行完成正是出了礼堂进饭堂。反正是喜庆日子,来者都是客。芶松、缑佀、勾韦几人跑前跑后,吆五喝六,推杯换盏。先别说你有多大的酒量,就是举杯绕各桌转上一圈儿,也是个很大的工夫。找不到天欣人庆的韵致,倒有几分火药味弥漫其中。
眼花缭乱地大厅里,猜拳行令的,拍桌子打碗的,骂街燎巷的,哭笑无常的,远远超过了威虎山百鸡宴的热闹。
风光八面的吴能心情颇好,量大如海,足有斤把白酒下肚居然不醉。也是酒壮怂人胆,左手提着酒瓶子,右手端着酒杯又逐桌开始了新的一轮儿。
哎,靠你娘们儿的能耐当了个破厂长你还臭美?还不是把你娘们儿那个臊子当成了候机窝,不花钱的飞机坐着过瘾吧?刚给你安上了俩耳朵就要飞,充个人数就不错了,你凭嘛也在兄弟爷们儿面前人五人六的?
吴能被骂了一愣,谁让自己偏偏是沾了娘们儿的这点儿光呢。虽然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种难堪,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他噌地站了起来,眼冒凶光,嗖-----啪----一个瓶子应声飞去,对面墙上立时出现了一个深坑。
俗话说好事无人知,丑事传千里。他不明白这远隔几百里外的事,那小子怎么会知道?
的确,要不是当初自己的老婆托人给这边的老同学搭了个话儿,他这个位子是绝对坐不上的。他非常清楚老婆为什么把他撵出几百里外,更知道为什么迟迟不兑现当初的承诺托人把自己调回去,时至今日,他自己也不愿回去了。彼此心照不宣,相安无事。自觉神不知鬼不觉,却叫这小子给捅了出来,弄了他个措手不及。你道这小子是谁?就是勾韦舅家的二柳儿。
二柳儿和勾韦同庚,小勾韦仨月。勾韦姐妹多,从小跟着姥姥。俩人吃在一起,睡在一块儿。也是大人不太检点,做那事让他们看了个正着。童心无忌,便也学着做那苟且之事。后来长大了些,知道那种事常做会惹祸,就有了些收敛。但那事就象吸毒,会让人上瘾,有了第一次,就把不准了第二次、第三次------停不下,收不住。十三岁那年,勾韦的肚子出现了异常,大人们不敢声张,领她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托人做了下来。之后便将她送回了娘家,就算是对她的惩罚,当然也不许二柳儿再去找勾韦。
斗转星移,一晃他们都成了大人,自然是旧情难忘。二柳儿也曾想过娶勾韦的事,但到乡里一问,人家说他们属于近亲,法律不允许。二柳儿觉得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叫结婚,不就是有男人有女人一凑就行了。出于报复心理,他就到处招花惹蝶,不务正业。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路边店和一妓女打得火热。由于那女人能挣钱供他疯玩儿,二柳儿也就心甘情愿地任其胡为。这次和吴能的遭遇,纯是缑佀预谋策划。他想利用二柳儿和勾韦非同一般地关系牵制吴能。他私下将勾韦也吴能的事捅给了二柳儿,你想那二柳儿能不火冒三丈?要不是缑佀告诉了他,他还纳闷儿为什么近来勾韦疏远和拒绝了他呢,原来是这个老王八从中做祟。他正找不着寻仇的机会,缑佀适时地告诉了他这个不可多得的消息。那天正好是他和那个妓女新接的客人交涉钱的日子,二人便约定好了在这里了事,也好给吴能这盛大的庆典凑凑热闹,哄哄气氛。人多眼杂,又没有人过问,他们就混在其中,当了回吴能的座上宾。
也是活该吴能倒霉,偏偏二柳儿约会的那个人是吴能老婆过去的相好,后来不知为什么反目成仇。没等二柳儿介绍,他就一眼认出了吴能,于是又添油加醋地将吴能老婆如何如何告诉了二柳儿。二柳儿有了求之不得地把柄,哪有绕他的道理?而这一切,吴能哪里能知道。
要说吴能的突然爆发是因了被骂得狗血喷头,而吴能的整天垂头丧气又是因了什么?厂子到了这个份上,怨地也好,怨天也罢,终究是难改现实。承认自己无能,又觉没了脸面。不承认自己无能。到了这步天地又能怨谁呢?怨芶松?人家不过是个属员,虽然出过不少的坏点子,自己要是------嗨,还不是那个勾韦------勾魂!他空自哀叹瘦牛拉破车,拉又拉不动,卸也卸不下来。其实他还是不想卸。他非常明白,卸了就一完百完。他还要保住这个位子,但又谈何容易。还是上苍有眼,居然掉下来馅饼。别说缑佀在这里边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就是那天缑佀救驾的壮举,就足以使他对缑佀刮目相看。就在二柳儿抄起瓶子欲对吴能施以报复的千钧一发,缑佀突然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二柳儿:二柳儿,把瓶子放下,他是我爹!
二柳儿一时被缑佀这反常的举动惊愣了。缑佀偷偷地向二柳儿挤了挤眼,轻声说:听我的。
二柳儿不知缑佀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就顺水推舟地说:大哥,是真的?
爹还有假的?还不快赔礼!
二柳儿很不情愿地走到吴能面前说:伯父,给您赔礼了。
呆若木鸡的吴能面无表情。缑佀赶紧推了推他,说:人家给你赔礼了,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想给咱产品配套的人,还不------
吴能如梦方醒。噢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配件的事就这么定了。吴能瞅了瞅缑佀说:这事你去办办就行了。
二柳儿这一下还真是摸不着了头脑,怎么吴能成了缑佀的爹了呢?还又空穴来风地冒出了个产品配件的事,哪儿挨哪儿呀!
这又是缑佀的别出心裁。他先前是和吴能露过给产品配件的事,但他那是看着人家吃回扣生气信口胡编的。吴能推说货已订满回绝了他,缑佀心里能痛快?这次他看到正是时机,便移花接木地拿二柳儿补了差,也好用二柳儿的恶名榨榨吴能。
厂里的产品质量一塌糊涂,个中缘由瞒了谁也瞒不了这个鬼崽子。吴能自己的兜里早已是鼓鼓囊囊他能看不见?虽然吴能迫不得已给了自己个副厂长的头衔,但自己是局外人这他是非常清楚。所有的实惠他都沾不上边儿,人家也不会让他知道。好容易找到二柳儿这么个得心应手地打手,再不抓他一把,挤出他点儿油来,也太便宜了他们。于是他就拿出了现编现卖的本事,为的是顺理成章地逼吴能就范。就是以后自己赚不到什么钱,起码也赚个心理平衡。不但二柳儿和吴能都说不出什么,而且还得拿自己当个大善人,大恩人。这一举两得的事,缑佀玩儿了个漂亮。
缑佀和二柳儿又是哪份子上的鉄关系?说起来却还另有个刻骨铭心的来历。前几年严打时,缑佀在城里没了藏身之地,便躲到了乡下。但他在乡下一无亲二无友,只能是白天青纱帐,夜晚破瓦窑。饿了啃个生棒子,渴了喝口臭井水,成了地道的野人。没过几天,他实在挨不住,便趁夜深人静朝远处的灯光摸去。
虽已是后半夜,屋内依然有人影在晃动,好像是在忙活着什么。缑佀悄悄地凑过去,见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炕上的几个大包和屋里的寒酸极不相称。他断定这小子也是个毛贼,便壮起了胆子,一脚踹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