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阿二到底还是没安心种地,与马十斗两人结伙去作行商。
他素知弟弟长于吃喝耍乐,担心他与妹夫蚀本,便想存些本钱,免得弟弟兜了债回家,没个应手。陆安氏虽恼陆阿二不肯本分,但也不能不顾念。
“陆阿大。”王铁匠喊道。
“咋?”陆阿大起身问道。
“好了,拿去。”王铁匠一身单衣,将镰刀、锄头递来。
方才王铁匠便给他的新农具开刃口。这是新作农具的规矩,必等主顾来了现开刃口。算是当场验明,省得双方计较新旧。
家里自有冶场、铁匠的士绅贤达,也讲这规矩——家主或其心腹家人要看新农具开刃。倘无这规矩,便免不了治家不严的风评。
“陆大哥又新作了镰刀?锄头也新作了?”其他几个主顾立时被吸引。
“有地,可是要开地?”还有机灵鬼试探。
陆阿大哪敢应承,只是摇头,取了两副新农具便走。
“说不定陆大哥要买地嘞。”
“二锤真发财了?”
“定是。”
“王铁匠,新作镰刀、锄头,亦涨的不少吧?”叮叮当当的响,几位主顾也听不清王铁匠说甚,又自顾说起别的。
陆阿大现在很有些忐忑。他原以为弟弟定要蚀本,不料正月以来,虽然着家只几次,但红鸥已交给陆安氏两千文。
这倒值二三石米麦,让陆安氏很是不安。母子俩都以为陆阿二作甚歹事。
可陆阿大借着村里行田,与田家干办打问过,田员外的确有烟草营生。只是并不卖于县里,都是外县乃至外郡的员外来买。
他找岳父计议,也没甚头绪,马丙六反羡慕陆阿二本事大,嫌弃儿子只晓得苦劳。
今日这两副农具,便是弟弟另一桩本事。
不知如何,他与镇上王铁匠变得极有交情。正月里他去找王铁匠重打刃口,便只收他十二文。
他初以为王铁匠算错,还好言与他讲明,哪料王铁匠并不领情,只说已收过陆阿二定钱。
前几日也是陆阿二差人传讯,让他今日来取新镰刀、锄头。他将信将疑来镇上寻王铁匠,后者倒没否认,只让他少说话,莫坏他生计。
陆阿大离开田家镇,一路往县城赶,路上饿了便将菜饼合了几块蛇肉下肚,总算赶在午后二刻进城。
此时入城的人少,出城的人多,公人们正在向阳处晒得舒服。这是陆阿二教得法门,他往常进县城,便是趁此时,逃过城门钱。
陆阿大生性本分,并不敢逃这钱,但他身上既有铁器,若被公人抽税乃至勒索,便要吃亏。
去岁冬月,厌次县铁价便涨起来,这是妹夫马十斗过年时讲过的。而这次来镇上,王铁匠处各式铁器也都涨起来。
这两副农具去年多不过三百文,如今少说也得四百文。可公人只管抽税,哪管他是否自用,且他亦无胆色分辩。
陆阿大背着包袱将入城钱投入桶里,便大步往城里去。几个城门守卒不知说起甚事,笑得前仰后合,并不曾看他一眼。
等他行至胡木匠处时,手心、背心都发出汗来,竟是比下地半天还累。胡木匠听他只是要做两副木柄,笑容顿减,但到底是生计,不好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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