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放下手中的盖碗,动作很轻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当然愿意听,”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上去,嘴角似乎略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刘书记的故事,我想,必定有值得一听的道理。”
话语平和,甚至带着下属对上级应有的谦逊底色。
却如一根无形细线,轻轻系在了彼此心知肚明的天平一端。
“好……”刘明迪轻轻靠向宽大的皮椅后背。
再次睁开时,他的目光仿佛越过包厢的窗户,甚至越过连绵时间,落在了某个遥远模糊的、泛着黄绿底色的过去。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的声音平缓了些许,字字清晰,如同在剥开岁月粘连的丝绒幕布。
“从前有一对姐弟,生在咱省最穷困的疙瘩山里。”
“家里就几亩薄田,两间被煤油灯熏黑了顶的土坯房。”
“父母都是最老实本分的人,自己吃糠咽菜也要紧着供姐弟俩念书,指望他们能爬出这穷窝窝。”
他的目光带着沉重疲惫落到江昭阳脸上,里面浮荡着追忆的光泽。
江昭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刘明迪。
此刻的刘明迪与平日判若两人,他的眼角微微抽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些刻意维持的官威荡然无存。
“日子虽苦,倒也熬得下去。”刘明迪的声音更低沉了,沉得像压着巨石,“姐姐像娘,天生稳重要强,成绩拔尖,年年能给她爹娘带回那张印着大红奖状的纸。”
“弟弟年纪小点,贪玩些,可那会儿也懂事,也念得好书。”
“爹娘看着,觉得骨头缝里都有使不完的劲。”
他停顿了一下,端起的茶碗凑到唇边,却没有去饮,只是任凭那袅袅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神。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姐姐刚念到高三……弟弟也上了初中。家里的顶梁柱,那个总想着多挣两块钱的父亲……”
刘明迪的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了一下,嗓音瞬间变得粗粝沙哑,“那是个三伏天,工地的铁架子烫得能烙饼。”
“父亲就在那样的高温下,在十几米高的地方作业。”
“安全绳不知道什么时候磨损了,他就这么直直地栽了下来”
刘明迪闭上眼,眉头紧锁,“送到医院时,整个人已经不成样子了。脊椎断了三处,内脏大出血。”
窗外似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一阵淅淅沥沥的簌响,很快又沉寂下去。
“几层楼高啊,头着地。”刘明迪的声音压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钝痛,每个字都像是从磨砂板上生生刮出来,带着砂砾摩擦耳膜的滞涩,“人在医院icu室只有一口气吊着。”
“工头躲得影都没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最终也只是得到了微薄的赔款。工头狡辩,说父亲的安全意识不强,自己要负大部分责任。”
“得到的赔偿都砸进了抢救费里。”
“可是费用就是一个无底洞,家里那点薄薄的积蓄,也掏得一干二净。”
“最终,娘东家借西家讨,磨破了嘴皮跑烂了鞋底,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凑出来的最后一笔救命钱,也流水一样花在医院里……结果呢?”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刺向江昭阳,眼神那片平静深邃的海骤然卷起痛苦的风暴,浓得化不开,“结果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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