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如同星火落入干草堆。
东厢房内,一名正在抄写《千问经》的老学究突然摔笔起身:“三十年前我就想问了??凭什么圣人说的话就不能改?”
西院厨房里,烧火丫头对着灶台吼道:“娘说嫁人就得顺从,可我想先读书!”
就连那只常年蹲在屋脊晒太阳的花猫,都竖起尾巴,冲着灰军方向“喵”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像是在质问。
每一句质疑,都在空中化作一点微光。这些光芒彼此吸引,汇聚成河,最终注入油灯之中。火焰轰然暴涨,由蓝转金,再由金变白,炽烈如日核坠落人间。
那支大军开始动摇。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我记得我女儿曾问我,爸爸为什么要打仗?我当时没回答……现在我想告诉她……我不想打了……”
另一人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我对不起学生……我教他们背标准答案,却忘了教他们怎么想……”
裂痕在“止言令”队伍中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挣脱控制,开始互相追问、辩论、甚至争吵。有夫妻抱头痛哭,只为三十年前一句未曾出口的“我觉得不对”;有老兵拉着年轻士兵的手说:“别信命令,信你自己心里那个不舒服的感觉。”
领头执幡者仍站立不动,但他的脸开始龟裂,如同干涸的泥土。当他终于开口时,声音已不再是单一频率,而是千万人的重叠:
>“你们以为胜利了吗?可疲惫终将归来。每一次觉醒,都要付出代价。你们能承受多少次失望?多少次背叛?多少次发现答案其实并不存在?”
老妪上前一步,直面那破碎的身影:“我们可以承受无数次失败,只要还保有提问的勇气。你无法战胜我们,因为你本身就是我们的一部分??是我们对安宁的渴望,对确定的贪恋。但我们学会了与你共存,而不是屈服。”
她回身望向孩子们:“你们怕吗?”
“不怕!”众童齐声高呼。
“那你们愿意继续问下去吗?哪怕没人能给你们答案?”
“愿意!”
油灯应声爆燃,一团纯白火球腾空而起,撞向“止言令”幡旗。幡布瞬间焚尽,灰烬飘散之际,显出其背面隐藏的文字:
>“我们也曾是提问者。”
大军彻底瓦解,化作漫天飞灰,随风而去。
风雨忽至。
这场雨不同于往常,每一滴水珠落地时都会短暂悬浮,映出一个人影??那是曾经存在过、却因恐惧而收回问题的灵魂。他们无声开唇,仿佛在练习重新说话。
三天三夜后,雨停。
学堂前的泥地上,自发长出一圈奇异小花,花瓣透明如水晶,内里似有光流转。有学者俯身观察,惊觉每朵花中心都藏着一个微型问题,以古老篆书写就:
>“如果所有人都变成好人,坏人去了哪里?”
>“快乐一定要有意义吗?”
>“能不能爱一个人,同时也不原谅他?”
这些花后来被称为“问心莲”,只开于曾响起真实疑问的土地。
然而,真正的风暴尚未结束。
第七日清晨,老兵带着一名重伤男子抵达。那人全身缠满黑布,气息微弱,唯有双眼依旧明亮如炬。他被安置在偏房后,断续说出一句话:
“他们在重塑‘记忆之渊’……要把所有被唤醒的记忆……重新封印……”
老妪闻讯赶来,掀开他脸上覆布,顿时倒退一步。
这张脸,竟与王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