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第一个问题吗?”
记忆翻涌。
那时他尚年幼,师父还在。某夜雷暴,观中供奉的祖师金身突然炸裂,露出内里腐朽木芯。他惊恐万分跑去问师父:“为何神像也会烂?”
师父打了他一耳光:“住口!你不该问这个!”
那一巴掌至今犹在脸颊发烫。他当时缩在角落,捂着脸想:**如果连真相都不能问,拜神还有什么意义?**
可后来呢?
后来他反抗、求知、追寻自由,以为自己站在光明一方。但现在他明白,他也曾亲手熄灭过别人的问题??那个因质疑“轮回必报”而被逐出门墙的小师弟,临走时问他:“师兄,你说我不信是对的,可你怎么能确定你信的就是对的?”
他当时冷笑:“因为你软弱,不敢面对现实。”
原来,他也曾以“觉醒”之名,施行另一种压迫。
镜中幻象突变:荒原之上,千百具身穿道袍的尸体并排躺着,胸口皆插着一支桃木枝。每一具的脸,都是他自己。
“不……”他扔掉镜子。
“你杀了多少个‘可能的你’?”老妪冷冷问,“为了成为今天的你,你否定了多少种活着的方式?”
他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盲童猛然睁眼??虽无瞳仁,却射出两道白光。
“来了!”他嘶声道,“它顺着问题的回响回来了!”
话音未落,天地骤暗。油灯不灭,反而暴涨成柱,火光凝成一只巨眼俯瞰人间。与此同时,井底传来沉重撞击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渊向上攀爬。
老妪吹响骨笛。
八音齐出,化作屏障罩住学堂。学生们陆续苏醒,满脸汗水与泪水交织。女子攥紧拳头,少年咬破嘴唇,老者颤抖着抚摸《未焚录》封皮,仿佛那是唯一真实之物。
“准备好了吗?”老妪环视众人,“真正的考验,不是对抗外敌,而是守住内心的疑问。”
“它是什么?”男孩挣扎起身。
“是我们共同孕育出来的怪物。”老妪低语,“每一次提问,都在塑造现实。当亿万人同时动摇信念,就会催生一种新的存在??介于意识与实体之间的‘疑灵’。它可以是解放之力,也可以是毁灭之源。”
轰!!!
一声巨响,井口炸裂!紫黑色雾气喷涌而出,不再是人脸,而是一座旋转的塔形结构,由无数扭曲的人影堆叠而成,每一层都在呐喊、哭泣、咆哮。塔顶悬浮着一枚巨大的眼睛,瞳孔深处刻着四个古篆:
>**终解之门**
“我没有死!”声音如万雷齐鸣,“我是你们所有疑问的终点!我是秩序的最后挽歌!我是……你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一个不用再问的理由!**”
男孩仰头怒视:“你不是答案!你是恐惧的化身!”
“不错。”大同之钥狞笑,“我就是你们害怕孤独、害怕选择、害怕承担后果的那个部分!你们一边高呼自由,一边偷偷祈求我回来!告诉我,当你的爱人问‘你还爱我吗’,你难道不想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而不是反问‘你觉得呢’?!”
人群骚动。
有人低头,有人捂耳,有人双膝发软。
这话说到了痛处。
自由太重了。疑问太疼了。有时候,人宁愿被骗,也不想面对“也许根本没有意义”这种可能。
老妪却笑了。
她举起断裂的骨笛,迎风而立:“你说得对。我们都怕。可正因为怕,才更要问下去。因为**唯有承认恐惧,才能不让它替我们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