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天朗气清。
晨光穿破薄云如撒碎金,将长春宫正殿的琉璃瓦镀得暖意融融。
微风轻拂,庭院中菊与桂的混香似有若无漫过朱红殿门,悄无声息缠上人的衣袂。
谢知意扶着霜降的手迈入正殿,目光不着痕迹扫过殿内景致,暗自将此处与清极院相较。
后者雅致小巧,这正殿却端的是皇家气派。
栋梁皆髹朱漆,间嵌银鎏金缠枝莲纹,仰头可见描金藻井,鸾凤和鸣、锦鸡牡丹的纹样在晨光里流转,沉淀着不动声色的华贵。
十六根朱红金柱顶天立地,柱身鎏金缠枝宝相花纹柔中带刚,衬得开间愈发宽阔,进深更显幽远。
连梁上悬着的錾花银胎珐琅宫灯,都比清极院的竹制灯盏多了几分后宫主位居所的庄重。
“气派是够气派,可论舒心,终究还是清极院更合我意。”谢知意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纹,低声感叹。
“娘娘既爱那里,日后得闲回去住几日便是。”一旁侍立的陈育琳连忙笑着进言。
谢知意淡淡摇头,眼底掠过一丝通透,语气却平和如常:“那院子,日后必然还会有嫔妃入住。我这前脚刚迁出,后脚便回去占着,岂不成了恋栈旧地的俗人,反倒惹人笑话。”
她心里明镜似的,萧浔如今嫔妃尚少,各宫还容得下,才让她独占了这长春宫。
待日后宫中人多起来,这长春宫,终究是要进人的。
殿正中紫檀木宝座上铺着玄色织金蟒纹软垫,靠背雕刻的鸾鸟衔枝穿花图尤为精巧。
鸾鸟姿态翩跹,羽翼以浮雕勾勒出层叠纹路,尾羽舒展处嵌着细碎螺钿,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枝桠间缠绕的忍冬、海棠与兰草,花叶交错间藏着暗刻的“寿”字纹,细看去别有深意。
宝座两侧立着两座掐丝珐琅缠枝莲大花瓶,瓶中斜插着几支半开的墨菊与丹桂。
墨菊花瓣浓紫如缎,边缘泛着淡淡绒光,花苞紧实饱满,藏着几分冷艳风骨。
丹桂则缀着细碎橙红花蕊,一簇簇挤在翠绿枝叶间,像攒了满枝碎金,瞧着便觉温暖。
“这花选得极好。”谢知意眸光一亮,浅笑盈盈,“墨菊压得住这珐琅瓶的厚重,丹桂又能添几分鲜活气,颜色、气韵都配得妥当。”
“谢娘娘夸奖。”寒露眉眼弯弯,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园子里这两样花开得正盛,奴婢想着墨菊沉稳、丹桂明丽,配着殿里的气派正好,便剪了来。跟了娘娘这些年,若连这点心思都揣摩不透,可就白待了。”
谢知意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声音也软了几分:“你这丫头,怎么也学着霜降一样,会自夸了?”
“娘娘,奴婢这叫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寒露笑道。
“这话说得有理。”谢知意笑着抬眼望向宝座上方悬挂的匾额,上面“淑慎温恭”四字笔力遒劲,正是萧浔的亲书,墨迹尚带着几分清冽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