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与沈落霞闻言,眸底飞快掠过一丝无奈,闭了闭眼睛,显然,眼前的局面早已偏离了她们最初的盘算。
先前在席间她们故意提及舞衣绣纹之事,是笃定方允娴性子急躁又爱出风头,定会借着这话头抢着向陛下邀功。
如此一来,既能让宜才人的功劳悄悄传到陛下耳中,又省得她们二人直接开口。
毕竟她们若先提,以方允娴的性子,反倒会故意反对,平白搅了局。
可谁能料到,方允娴竟这般的蠢这般离谱,不仅要抢功、邀功,还一开口就将尚衣局多日的辛苦全盘否定。
利用蠢人,是要冒风险的这句话,两人有了深刻的体会。
“哦?照贵妃这么说,那这舞衣的功劳,该归谁?难不成,是贵妃你的?”萧浔的语气听似带着几分调侃,可看方允娴目光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方允娴却半点没听出萧浔话里的嘲讽,只当是陛下在打趣夸赞自己,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浓烈。
她忙屈膝福了福身,语气刻意放得温婉柔和,“陛下说笑了,妾身哪懂什么绣活?不过是前几日在御花园撞见尚衣局的人,听她们念叨着红梅纹绣得没精神,妾身忽然想起宜才人绣活素来细致,便随口提了句‘要不问问宜才人?’,谁知竟真成了!”
说到这儿,她又故作大方地补充,仿佛真是在为宜才人说话:“真要论功,那也该是宜才人的!是她想出了金线叠绒的绣法,把那红梅绣得跟要从布上开出来似的!今日舞姬能穿上这么好的舞衣,全是她的本事,妾身不过是多嘴提点了那么一两句,可不敢抢功。”
话音则落,宜才人却已缓缓起身,敛衽行礼,“陛下,妾身有事要禀。”
萧浔抬了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沉声道:“说。”
“回陛下,并非尚衣局的人来问妾身绣舞衣之事,而是妾身听闻绣娘们为红梅纹犯愁,主动去尚衣局帮着想法子的。”宜才人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妾身这般做,只是想让今日的舞能呈现最好的效果,为腊八宴添些光彩,也不辜负陛下召众人同乐的心意。当时见绣娘们为了纹绣熬得眼都红了,妾身恰好对绣法略知一二,便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从没想过要借这事求什么功劳。”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贵妃娘娘说的‘提点’,妾身此前从未听尚衣局的绣娘提起过,想来是娘娘一时记错了。妾身今日敢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并非要争什么,只是不愿陛下误会功劳归属,更不愿让尚衣局的绣娘们多日的辛苦被埋没。她们为了这舞衣,连着熬了好几夜,每一针每一线里,都藏着对今日宴席的心意。”
方允娴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她没想到宜才人会直接站出来拆穿自己,一时慌了神,“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本宫提点了尚衣局的人,你怎敢这般颠倒黑白?”
殿内的喧闹瞬间静了下去,方才还伴着歌舞的欢腾气息荡然无存,连侍立在侧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御座、方允娴与宜才人之间打转。
萧浔将银杯往案桌上一放,“当”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他虽未发一言,可周身散出的威慑力,仿佛让殿内温度又降了几分。
就在这时,余少云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大过节的,你们在争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厉色,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有什么事,等宴后再说,都回位置上坐下。”
方允娴狠狠剜了宜才人一眼,却不敢当众违逆余少云,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愤愤地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宜才人则依旧是那副平静模样,先向萧浔行了一礼,再朝余少云屈膝,动作规整有度,转身归位时步履平稳,未有半分慌乱。
余少云待两人坐定,才转眸看向御座上的萧浔,语气带着几分歉疚:“陛下,后宫嫔妃于宴席之上争执,扰了陛下雅兴,是妾身未能管束好后宫,恳请陛下恕罪。”
“此事与你无干,不必揽责。”萧浔神情淡然,目光扫过殿内,语气稍缓:“今日乃腊八宴,本为图个热闹欢喜,莫要因这点小事坏了气氛。”
余少云微微颔首,恭敬道:“谢陛下宽宏。”
随即给身旁的掌事太监递了个眼色,示意歌舞继续。
乐师们即刻调弄琴弦,清脆的竹笛率先响起,音阶灵动宛若孩童嬉闹。
紧接着,琵琶弹出欢快的节奏,编钟也跟着叮咚作响,转瞬便将殿内凝滞的气氛冲散。
十位舞姬身着朱红撒金舞衣,伴着乐声步履轻盈地步入殿中。
她们衣摆上绣着缠枝莲与宝相花图样,金线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腰间系着的红色绸带随步伐轻扬,宛若蝶翼翻飞。
舞姬们手中各持一柄团扇,扇面上绘着“岁朝清供图”,瓶梅、柿子、如意的图样清晰可见,恰合“岁岁如意”的吉兆。
领舞女子率先旋身,团扇轻展如花开,步履轻快似踏春阳;其余舞姬紧随其后,时而排成“吉”字队形,时而两两对舞,团扇开合之间,扇面图样似在流转。
有舞姬踮脚轻跳时,衣摆飞扬,金线上缀着的碎钻宛若落星闪烁,晃得人眼目微眩。
有舞姬侧身折腰时,团扇斜指,与身旁舞姬的扇面拼成完整的“岁朝图”,引得席间众人眼前一亮,不少人都低声赞叹起来。
待古筝声渐趋悠扬,舞姬们的队形骤然一变,红色绸带在她们手中交织成网,又骤然散开,宛若流云漫卷,直将殿内的热闹气象推至极致。
一舞方罢,殿中赞叹未歇,乐声已变。
舞者着墨色镶银边舞衣,持三尺丝绸水袖翩然登场,水袖翻飞间或如惊鸿展翼,或似蛟龙潜渊
一曲舞罢接一曲,或动或静,或刚或柔,引得席间众人或颔首称赞,或举杯应和,连萧浔眉宇间的沉郁也渐渐淡去,眸底染上几分赏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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