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只有三人:沈归、林霜,以及一名随行记录的年轻弟子柳明远。他是沈归最得意的学生之一,精通算术与医理,更难得的是,他对一切超自然现象皆持怀疑态度,曾公开质疑“龙脉说”为“地理附会之谈”。
航行途中,海面异常平静,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夜晚无星无月,唯有远处海平线上隐约可见一抹幽蓝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睛。
第三天夜里,柳明远值更时突见水中倒影不对劲??自己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少年的面容,眉心一点朱砂痣,唇角含笑,眼中却无光。他惊叫出声,险些坠入海中。
沈归闻声而出,见状立即取出铜铃轻摇三下。铃音荡开,水面恢复如常。
“你也看到了。”沈归低声道。
“那是……谁?”
“九百年前第一个守碑人。”沈归望着漆黑海面,“他的名字早已失传,只留下一句遗言:‘吾以心镇龙,非以力压之。’”
柳明远颤抖着问:“先生,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去真相诞生的地方。”沈归缓缓道,“去回答一个问题??所谓真龙,究竟是什么?”
第五日清晨,小船终于抵达碑岛。
这座孤悬海外的礁石岛屿,表面寸草不生,唯有一块高达十丈的黑色巨碑矗立中央,碑面布满裂痕,却仍清晰可见四个大字:**龙渊永锢**。
然而此刻,碑底已被挖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直通地底。阶梯两侧插满火炬,火焰幽绿,竟不随海风摇曳。
三人踏上岛屿,脚刚触地,沈归便觉体内血脉剧烈翻涌,左臂疤痕灼痛如焚。他咬牙前行,每走一步,耳边便多出一道低语:
>“回来吧,阿沅……你本不属于人间……”
>“你看,连你的学生都在动摇……”
>“只要你点头,痛苦就会停止……永恒就在眼前……”
林霜紧随其后,手中铜铃不断轻晃,铃音如刃,割裂幻象。柳明远脸色惨白,却始终挺直脊背,手中握着一支自制的墨笔,一边走一边快速记录所见所感。
“记下来,”沈归回头看他,“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删改。哪怕你觉得荒谬,也要如实写下。这是对抗谎言的方式。”
深入百级台阶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地下宫殿赫然呈现,穹顶镶嵌无数发光晶石,宛如星空倒悬。四壁雕刻着完整的史诗:最初,并无龙神,只有一群掌握强大力量的先民,他们驾驭雷电、操控水流、预知天象,被称为“赤鳞族”。后来,其中一人突破极限,融合天地精魄,近乎不死,被尊为“真龙”。
可力量滋生傲慢。真龙欲统御万民,甚至妄图逆转生死,引发天地失衡。最终,十二位智者联手设局,诱其进入封印阵法,以自身性命为引,将其灵魂分割,镇于九处地脉节点。
而最后一块碎片,则寄于一位新生儿体内??那便是第一代守碑人。
壁画尽头,是一座圆形祭坛,中央悬浮着一块残缺玉片,正是当年沈归摧毁玉牌后遗失的那一角。此刻,玉片正缓缓旋转,释放出柔和光芒,照耀着祭坛周围九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绑着一人??皆是近年来失踪的学者、匠人、医者,此刻双目紧闭,面色青灰,似被抽取某种生命力。
“他们在用智慧喂养它。”林霜喃喃道。
沈归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龙魂复苏”,并非复活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借集体信仰与人类智慧结晶,重构一种超越个体的意识体。它不需要肉体,只需要被相信。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们终于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从阴影中走出一人,竟是当年南疆废庙中自称他母亲的幻影化身,只是此刻容貌清晰了许多,眉眼间确有几分相似。
“我不是你的敌人,阿沅。”她说,“我是最后一个赤鳞祭司的记忆残片。我们不是要你成神,是要你完成使命。九百年前,守碑人选择了牺牲,可代价太大??文明倒退,知识湮灭,百姓重回蒙昧。这一次,我们可以共存。你做桥梁,连接人与力量,带领他们走向新纪元。”
沈归冷笑:“然后呢?等哪一天我又‘失控’,你们再找下一个守碑人来杀我?”
“这不是控制,是进化。”她伸手指向头顶星空般的穹顶,“看看这些晶石,它们记录了千年来的所有思想火花??农耕、冶炼、医药、天文。若将这一切融入龙魂,我们将不再需要战争、饥荒、疾病。这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沈归环顾四周,忽然问道:“那些被绑的人,还有救吗?”
“只要仪式完成,他们的意识将升华为更高形态,脱离肉体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