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毕,她以掌覆之,默念三声“归真”。泥土吸尽墨迹,随即裂开缝隙,一株嫩芽破土而出,叶片展开,竟是一枚小小铜钱形状,正面“问”字清晰可见。
翌日辰时,公投开始。百姓持玉牌投入黑白二箱,黑为“禁”,白为“存”。起初两箱增长均衡,渐渐地,白色一方加速攀升。至午时,已有七成之数。
就在此际,天空骤暗。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万千纸鸢自四面飞来,皆由细线牵引,悬于广场上空。每只纸鸢上都写着一行字:
>“我曾背叛朋友以保性命。”
>“我嫉妒妹妹比我更受宠爱。”
>“我贪污三年,今晚回家吃饭。”
>“我假装爱他,其实只想攀附权势。”
人群骚动。有人怒吼:“谁放的?这是羞辱!”
也有人仰头流泪:“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
纸鸢越聚越多,遮天蔽日,最终拼成一幅巨大图案??一个巨大的眼睛,瞳孔处写着两个字:**自省**。
线是从皇宫最高处垂下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皇帝的手笔。
黄昏时分,结果揭晓:**七十三州支持保留镜墨,仅八十一地主张禁止**。皇帝站上太庙台阶,当众饮下一碗镜墨溶液。半个时辰后,他脖颈浮现青紫色文字,清晰可辨:
>“我十二岁那年,亲眼见父皇毒杀先太子,却因惧怕被灭口,谎称其暴毙。”
全场死寂。
良久,一名老兵突然跪下,大声道:“陛下有罪,但仍肯直面,胜过千百伪君子!”
紧接着,第二人跪下,第三人……直至万人齐伏。
皇帝颤抖着举起诏书:“即日起,镜墨列为‘醒世圣物’,凡故意阻挠他人显影者,以欺心罪论处。朕……亦将每月公开一次体内显影,接受万民审视。”
沈知白没有鼓掌。她转身离开,穿过人群,走向归忆阁旧址。
那里已无人看守。大门洞开,蛛网缠绕,唯有中央石台之上,静静躺着一支青铜笔,形制古朴,正是星图中摄政王所持之物。她伸手欲取,笔身忽然震颤,浮现出一行字:
>“非持笔者无敌,唯敢读者方生。”
她顿悟:这支笔从未属于任何人,它只是等待下一个愿意阅读黑暗的人。
她将笔放回原处,取而代之,在石台上留下一本新书??无名,封面空白,唯有内页第一页写着:
>“本书由每一个写下真实的人共同书写。
>你可以撕去一页,但无法抹去它曾在某人心中存在过的痕迹。”
离开时,她遇见一位盲眼老妇坐在阶前。老人问:“你是沈史官吗?”
“曾是。”
“我来还债。”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层层打开,是一叠泛黄纸页,“这是我丈夫写的忏悔录。他二十年前参与焚毁问屋档案,临死前托我一定要交给你们这类人。”
沈知白接过,轻声道:“他本可不说。”
“可他说,‘若死后还要继续骗,那才是真的永堕地狱。’”
她将纸页收入行囊,如同收纳一片飘落的秋叶。
回到村庄已是月圆之夜。孩子们围坐井边,正在玩一种新游戏:每人写下一件自己做过却羞于承认的事,投入井中,由下一个人捞出并朗读,然后大家一起说:“谢谢你告诉我们。”
轮到最小的女孩时,她犹豫许久,终于小声说:“我不想写了……但我可以讲。我……我偷吃过阿婆藏在柜顶的蜜饯。”
众人哄笑,继而齐声道:“谢谢你告诉我们。”
沈知白坐在一旁,听着笑声随风扩散。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三十年来,她第一次真正感到轻松。
但她也知道,风暴远未结束。
三日后,边关急报:北境“失语谷”爆发集体失忆事件,五百村民一夜之间全部丧失语言能力,唯独能在墙上反复书写同一个词??“逃”。与此同时,南方海岛传来异象:海底升起一座黑色石碑,碑文竟是用未来文字写成,内容只有四个字:
>**“循环重启”**
更诡异的是,各地问屋的空白石板开始自动浮现预言式句子:
>“当所有镜子都被打破,谁将成为新的执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