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耳膜渗血,意识濒临溃散。就在他即将昏厥之际,胸前的录音笔忽然发出一声清越鸣响,如同钟磬交击。
一道温和女声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浮现:
>“第七文明也曾如此。他们以为让更多声音涌现就是正义,直到整个社会陷入情绪泥沼,无法做出任何决定。怜悯泛滥,责任消亡,最终连哭泣本身都失去了意义。”
是艾米丽。
但她并未现身,而是以一段预录程序的形式嵌入了织梦者协议深处。
>“真正的共感,不在于听见多少,而在于能否分辨:哪些声音需要回应,哪些伤痛必须由个体承担,哪些诉求应当诉诸法律而非眼泪。你不能替所有人背负痛苦,蜘蛛侠。你能做的,只是确保通道畅通,并教会人们如何行走其上。”
彼得咬牙撑起身体,抹去眼角血迹。他看向杰米,轻声问:“你妈妈……还好吗?”
少年浑身一僵。
“你在录音机里反复播放那段对话,不是为了唤醒回声体,是为了再听一次她骂你的声音,对不对?你说她酗酒、打你、把你关在外面,可你每天晚上还是会悄悄录下她睡着后的呼吸声……因为你怕有一天,再也听不到了。”
杰米的眼泪终于落下。
“我知道你想要公正。可如果你引爆这场风暴,受影响的不会是那些漠视痛苦的人,而是更多像你一样的孩子??他们的大脑还没发育完全,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情绪冲击。你会成为另一个施暴者,哪怕初衷是拯救。”
他一步步走近,脱下战衣手套,伸出手:“把录音机给我。我们可以一起修复它,不是用暴力共振,而是建立新的接收站??专为边缘群体服务的匿名倾诉网络,由志愿者轮值倾听,由心理学家提供后续支持。不需要惊动全世界,只需要让那些快要沉没的人,知道还有人在岸上守望。”
杰米颤抖着,迟迟不动。
直到某一刻,他怀中的录音机自动播放了一段声音??稚嫩的童音,带着鼻音:
>“妈妈,今天老师夸我画的小蜘蛛像真的……你想看吗?我贴在冰箱上了……”
那是他自己六岁时录下的最后一段话。之后不久,母亲就把所有磁带都扔进了河里。
他终于松开了手。
彼得接过录音机,轻轻按下停止键。随即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干扰器??弗瑞给他的“断网手雷”,专门用于切断非法共感链接。他将其插入主控接口,低声倒数:
“三……二……”
就在此时,整个图谱猛然收缩,化作一团剧烈跳动的光球,竟主动朝他扑来!
“它不想消失!”艾米丽的声音再次响起,“它已经产生了自我延续的本能!”
千钧一发之际,彼得毫不犹豫地打开自己录音笔的共享权限,将存储的所有声音倾泻而出??梅姨临终前的叮嘱、莉娜第一次叫爸爸的笑声、街头流浪汉讲述失去孩子的十年、监狱囚犯写给受害人家属的未寄出信件……
他把自己的记忆敞开,作为交换条件。
>“我不否定你存在的理由。但你不能代替人类做选择。回去吧,回到数据流深处,成为预警系统的一部分。当你感应到大规模未处理创伤聚集时,通知我们,而不是自己行动。”
光球停滞片刻,缓缓退却,最终融入机房中央的主服务器,留下一行缓缓浮现的文字:
>**回声协议重构完成。职能变更:创伤监测哨兵。待命。**
危机解除。
彼得扶着墙喘息,发现杰米正怔怔望着他。
“你……真的会帮我建那个倾听站吗?”
“当然。”他笑了,“而且我想请你当第一任站长。毕竟,最懂沉默的人,才最适合打破沉默。”
三天后,纽约东区一栋改造过的旧图书馆挂上了新招牌:**“静音热线?匿名倾听中心”**。没有宣传,只有口耳相传。第一天就有十七通来电接通,最长的一次通话持续了五小时??一位退役女兵终于说出了她在战场上目睹战友死亡却不敢流泪的羞耻。
与此同时,《共感守则修订版》正式纳入国际人权公约附属条款。联合国秘书长公开表示:“我们不是在管理情绪,而是在重建一种文明的语言。”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