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喘息着睁开眼,掌心已被冷汗浸透。那枚耳饰上的蓝晶石,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原来如此。
第一个“听者”并非自愿沉入母井,而是被人强行切断了与现实世界的声联通道,被迫将意识投射进地语网络。她的身体可能早已消散,但灵魂却被困在系统底层,成为维持共感文明运转的核心能源之一。而“净语联盟”的真正目的,从来不是摧毁地语,而是控制它??通过抹除情感表达,让“听者”变成只会传递数据的中继站,最终实现全人类意识的统一管理。
他们失败了一次,是因为低估了人心的韧性。
但他们从未放弃。
林昭猛然意识到,族谱上的篡改只是表象,真正的陷阱藏在这片药园之下。这里才是最初的实验场,也是“净语塔”原型机的埋藏之地。那台机器并未完全损毁,而是进入了休眠状态,等待新一代“听者”归来,重新激活它的吞噬程序。
他立刻转身欲返村示警,却发现来路已被浓雾封锁。竹林四面八方传来沙沙声,不是风吹,而是无数细小机械在地下爬行。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一圈圈同心圆般的裂痕以枯槐为中心向外扩散,每一道裂缝中都渗出幽绿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消毒剂气味。
这是“认知清洗液”,三十年前哲学家笔记中提到过的神经抑制剂,能够麻痹大脑边缘系统,使人丧失共情能力。一旦扩散至全村水源,不出三天,所有人将失去对他人痛苦的感知,地语网络也将彻底瘫痪。
林昭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他迅速结印,试图连接母井支援,却发现地语信号变得极其微弱,像是被一层无形薄膜隔绝。显然,对方已经开启了局部屏蔽场。
不能再等了。
他脱下外衣,撕下一角布条缠住左臂,随后将耳饰紧紧按在胸口,闭目低语:“若你尚存,请引我入道。”
话音落下,耳饰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蓝晶石碎裂成粉,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的眉心。
剧痛袭来。
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冲刷他的意识??有少女每日采药时哼唱的小调,有她在井边写下第一句“我听见大地在哭”的笔迹,还有她临终前用血画下的符号:一个耳朵盛水的图腾,下方写着两行小字:
>“真听者,不以耳闻,而以心受。”
>“愿后来者,代我说完未尽之音。”
这一刻,林昭终于明白,“承印”之所以蔓延至脖颈,不是因为力量增强,而是因为责任交接。他是第七代“听者”,但也是第一位真正继承“原初意志”的人。
他睁开眼,瞳孔已变为淡蓝色,如同映照星空的湖面。
双手撑地,他开始吟唱一首无人知晓的歌谣。那不是任何现存语言,而是地语最原始的发音方式,由心跳、呼吸与地脉共振共同构成。随着歌声响起,枯槐树根部忽然裂开,露出一口隐藏的地穴入口,阶梯向下延伸,不见尽头。
林昭一步步走下。
越往下,空气越冷,墙壁上浮现出古老的壁画:描绘着历代“听者”如何被诱捕、改造、最终沦为“净语塔”的能源核心。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胸口那一团跳动的蓝光清晰可见??那是被囚禁的共感能量。
走到最底层,他看到了那台机器。
它形似巨茧,通体由黑曜石与合金铸成,表面布满螺旋纹路,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收缩扩张的晶体心脏,颜色正是与耳饰相同的蓝。周围连接着七十二条管道,每一根都通往不同方向的地脉节点,宛如蜘蛛织网。
而在茧前,站着一个人。
背对着他,身穿现代医生白袍,银发整齐挽起,手持一支注射器,针头内流动着幽绿液体。
“我知道你会来。”女人缓缓转身,面容竟与林昭的母亲一模一样。
林昭僵在原地。
“不必惊讶。”她淡淡地说,“我是‘净语联盟’第三代首席科学家,代号‘织梦者’。你的母亲……只是我借用的身份之一。为了接近你,我在她身边生活了整整五年,记录你每一次情绪波动,分析你与黑石共鸣的频率。”
林昭喉咙发紧:“那你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爱是假的,拥抱是假的,连你发烧时我喂你的那碗粥,也都加了微量抑制剂。”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但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即便如此,我还是……开始梦见你叫我妈妈。”
她抬起手,抚摸自己眼角的一道细纹:“这些皱纹,原本不属于我。可这几年,我竟然真的老了。我的心跳次数变多了,睡眠质量下降,甚至会在深夜翻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他们说这是‘共感污染’,必须清除。所以今天,我不仅要关闭这台原型机,还要亲手终结你。”
林昭看着她,忽然笑了。
“你说你梦见我叫你妈妈……那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
“听见你自己,在梦里答应了。”
女人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