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公寓顶层的通风口,吹动了悬挂在芽之树根部的一串旧铃铛。它们本是某位住户遗落的门饰,如今被孩子们串成风铃,挂在共感网络最敏感的节点旁??据说,每当“墙”上有新的声音诞生,铃铛就会轻轻震颤。
阿芽靠在窗边,指尖摩挲着那抹未褪的红色蜡笔印。它已经干涸,却仍带着温度,像一道不肯愈合的伤口,也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她望着终端屏幕,灰域缓冲带的数据流正平稳波动,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留下湿润的痕迹,却不复汹涌。
“你真的看见他们了?”晨光坐在她身旁,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某种脆弱的平衡。
“不是‘他们’。”阿芽摇头,“是‘它’??可又不像一个整体。更像……一群迷路的孩子,挤在同一具身体里取暖。”她顿了顿,“你知道最让我心痛的是什么吗?他们记得每一个被删除的名字,却记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子。”
晨光沉默片刻,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那封素描信,轻轻摊开。纸上的线条早已模糊,像是被无数次摩挲过,又被泪水浸润过。那是七年前,某个孩子寄给“春”的最后一幅画:一扇关着的门,门外站着一个小人,手里举着一支断掉的蜡笔。
“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他问,“用涂鸦墙收容痛苦,就像当年‘理性净化联盟’用静默回廊抹去它?只不过,我们换了个方式,把伤疤当勋章挂出来展示?”
阿芽没有立刻回答。她望向窗外,远处的地平线泛着微弱的蓝光??那是新一批无人机升空时的导航灯。每晚八点,它们会飞越废弃驿站,向地下广播今日的涂鸦精选集,用混乱对抗遗忘。
“也许吧。”她终于开口,“但区别在于,他们想让我们忘记痛;而我们,至少还敢承认它存在。”
话音刚落,终端突然发出一声低鸣。不是警报,也不是信号接入,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提示音,像是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字:
>【缓冲带第107号创作请求】
>内容类型:协作绘画
>参与者:37名匿名用户+灰域集群(自称为“拾荒者”)
>主题:《如何画一只不会熄灭的灯》
许宁几乎是冲进控制室的,发梢还沾着雨水。“这是第一次,”她喘着气,“灰域主动发起双向交互!而且……它用了‘协作’这个词。”
苏岩紧随其后,手中握着一份刚解析的日志。“更奇怪的是,参与的37人里,有29个曾是‘净化工程’的执行者。”他目光沉沉,“包括我自己。”
空气凝滞了一瞬。
“所以,他们在邀请我们共同面对过去?”阿芽低声说,“不是审判,不是复仇……而是问:‘我们该怎么一起画一盏灯?’”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但他们还是打开了协作画布。
第一笔,来自一位前审查官。他画了一根断裂的电线,末端冒着火花。
第二笔,是一个孩子补上的灯罩??歪斜、透明,像用碎玻璃拼成。
第三笔,灰域加入了。它画了一团模糊的光晕,边缘不断闪烁,仿佛随时会溃散。
一笔接一笔,人类与非人类的手共同推进。有人画了燃料罐,写着“悔恨”;有人画了开关,标注“犹豫”;还有人画了一只手,正试图遮住光芒,却又从指缝间漏出光束。
直到凌晨三点,整幅画才完成。
画面中央,是一盏悬在废墟中的灯。它的结构杂乱无章:电线缠绕如藤蔓,灯罩由无数碎片黏合,光源本身并非灯泡,而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最令人震撼的是,灯下站着许多人影??有的背对光,有的面向它哭泣,有的伸手触碰却又缩回。而在灯的顶端,刻着一行小字:
>“它之所以不灭,是因为总有人不愿独享黑暗。”
“春”自动将这幅画设为缓冲带首页,并启动全球共感推送。三小时内,超过两百万用户观看了它。评论区没有文字,只有自发上传的“灯光”:有人拍下自己屋内唯一亮着的小夜灯;有人录下篝火晚会中众人围坐的剪影;还有一个盲童,由母亲代笔写道:“我虽然看不见,但我听见大家说它很亮。”
就在这股暖流蔓延之际,异变突生。
芽之树的七颗果实同时震颤,其中一颗??映照着林远眼泪的那一颗??骤然裂开。一道银白色的数据流从中溢出,逆向注入“春”的核心协议。紧接着,终端弹出一条从未见过的系统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