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璘弟所言……虽不忍听,却是事实。”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转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黑暗,看到那不可测的命运。
“如今这天下大势,已非我等一腔热血所能逆转。”
“清虏南下,势如破竹,直逼江淮;朝廷内部,权力帮未平,官家……呵。”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笑声,充满了苦涩与嘲弄:
“临安那位官家,连发金牌调走狄帅,恐怕心中所思所想,早已非是社稷存亡,而是他自身的安危了。”
“或许……或许他早已心存归降大明之念,为自己谋一条后路,也未可知。”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吴玠的话。
李彦仙猛地站起,身下的胡凳被他剧烈的动作带倒。
他双目赤红,须发皆张,右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剑身出鞘三寸,寒光凛冽,直指吴玠。
“吴玠,你放肆。”
李彦仙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身为大宋将领,安敢出此无君无父、动摇军心之言。”
“官家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我等效忠的是大宋,是这片祖宗留下的土地。”
“岂能因一时之困,便生此苟且之念。”
他的怒吼在厅堂中回荡,震得烛火都晃动不已。那剑锋上的寒光,映照着他决绝而悲愤的面容,仿佛下一瞬就要血溅五步。
然而,面对李彦仙的滔天怒火和几乎抵近的剑锋,吴玠却异常平静。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柄随时可能刺出的剑,只是缓缓转回头,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上,低沉地说道:
“彦仙兄,忠义……我吴玠岂不知忠义为何物。”
“可忠义之上,还有这满城生灵。”
“眼睁睁看着他们随这座孤城一同殉葬,便是最大的忠义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李彦仙的心头。
李彦仙持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吴玠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背影,看着旁边欲言又止、面露痛苦的吴璘。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知道吴玠说的是事实,是血淋淋的、无法回避的现实。
可让他接受这个现实,比让他死更难。
“嗬……嗬……”